87、什么都有(1/1)
如果是几前年,我绝对不行以想象,董柳住着现在这样的屋子,还会说出“一天也住不下去”的话来。那时候看着丁小槐家两室一厅的套间,就像天堂一样了。人到什么山唱什么歌,永远没有极点。她一天几遍念叨着正在修建的那一幢厅长楼。虽然厅里谁也没有说过那就是分给厅长的,各人就这么叫开了。厥后又有人把那幢楼叫做芝麻楼,意思是芝麻官也会为自己谋利益。各人就这么看我们这些当向导的,真叫人心寒。我恨不得要做一个模范,偏不住进去,让各人看看,那么设想我池大为是差池的,我跟别人纷歧样,不能用那么庸俗的眼光看我。可董柳怎么也不允许。我说:“你就看不清个事!”她说:“我就是看得太清了我才这样。什么是真的,拿得手才是真的。谁是赢家,现得才是赢家。别人说你一声好一声欠好,痛也不痛,痒也不痒,屋子可是天天要住的工具。”厅里其它几位也不允许。丘立原说:“池厅长你就不要这样来将我们的军,你一发扬威风凛凛威风凛凛,我们就悬在那里了。”我说:“你们工龄长些,打分高,是应该的,我就纷歧定能排上队了。”丘立原说:“池厅长你排不上,那我们排上了也不敢上。”冯其乐与丘立原的口吻也是一样的,在这件事上他们倒是高度一致。这样一来我真的不想要也不行了,他们有意见!他们心里一不兴奋,不会想着我是威风凛凛威风凛凛高,而会认为我虚情冒充收买人心。我想舍下自己争口吻,破了外面的那些议论,可这口吻就是争不下来。我忏悔听了丘立原的,向化工厅看齐,把屋子建得太宽大了,与一般干部的距离拉得太大,别人在后面会怎么想?不骂人才怪呢。丘冯几位横竖是副的,年岁又大几岁,不担骂名,要挨骂就是我,刚上来手就伸这么长,那些信誓旦旦的话都是屁话。我对董柳说:“我当了这个厅长,想法跟别人纷歧样,想当出一点境界,让别人口服心服。当个厅长别人扑面陪笑背后吐痰,那有什么意思?”董柳说:“你的想法都跟不上时代了。现在是什么时代?现得才是赢家。你不得你就输了,别人也许说你几句好话,有什么用?你没有照旧没有。”我说:“市场经济把你的思想搞坏了,一定要拿在手中的工具才是真工具。”她颔首说:“那些虚的工具像天边的浮云,你看那么重干什么,傻!”现得才是赢家,得不到就是输了,永远输了,好人已经意义暧昧,君子是个笑柄,以权谋私名正言顺,能捞而不捞就是矫情,就是沽名钓誉,这是这个时代的思维方式。没有了信仰,也就没有了来世,没有了牺牲的理由。市场是现世主义的课堂,它时刻在教育人们,无法反抗,也看不到反抗的意义。孔子说,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现在人的想法是差异了,孔子简直是死了,连我也以为董柳的话更有原理。富贵如浮云,这话只能哄鬼,骗人是不行了。说到底连人生都如浮云,飘已往就飘已往了,飘的历程就是意义,事后无人追念,你想着自己何等高尚何等清高都无人追念。这是个形而下的时代,光凭这一点就无法让人成为一个好人。别人怎么看我,我厅长照旧厅长,未来该进步还进步,说不定还进步得快些,否则被别人看作一个异类,还对我会发生倾轧感。那屋子又实在太可爱,叫人割舍不下。这样想着我就不再坚持。我对自己很失望,我,池大为,怎么也会这样想?可想一想也只能如此。细想之下,在这个时代,利润最大化的原则渗透到了圈子里,大批操作大师进入了岗位。他们什么都有,有文凭,有学问,有效果,有资历,有职称,有风度,有谈锋,有一切硬件软件,就是没有信念。要求他们不以自己为中心设计一切,那可能吗?不敢细想,不敢细想。为了平衡各人的心理,我叫基建处暂时改了方案,把另外两幢由七十五平方加到九十一平方。已经砌到了四楼。又重挖地基,加一间屋子。当了厅长,哪怕是为自己计,也得为各人想一想。为官一任,也想有一个好口碑啊!
董柳在手术室当麻醉师,已经评上了主治医生。按说她的资历还不够,但由于我的关系,耿院长把她当护士的资历也算上,破格给她评了。董柳知道,只要我不出问题,副主任医师甚至主任医师也只是时间问题。有了这点想法,她在业务上并不十分投入,在家很少看书,说了频频她不听,我也算了。她的注意力在于把日子过得一丝不苟,什么都向最好的看齐,对儿子虽然就更是如此。她总是向儿子贯注要做人上人的意识,说:“一波你长大了总该比你爸爸有前程吧。”在她看来,我是个大人物,一波就应该是个小大人物,有优越感是虽然的。别人来我家的敬重态度,尚有生活上应有尽有的利便,已经影响了一波。我担忧说:“你把一波造就成一个精神贵族,你就是害了他,跟吸鸦片中毒没有两样,养成了贵族心态未来要改也改不了的。有前程还好点,没有前程,受点挫折,那他要痛苦一辈子。”董柳扭头生气说:“我一波没有前程?讲笑话。再没有前程,他爸爸这点前程照旧有的。再过七八年他就要到美国去上大学了,你做父亲的把钱准备好就是。”
董柳的另一个关注点就是我,家里的一切都是从我这顶帽子中来的,这个她明确。若有人想搞我的名堂,她比我还激动,猛烈,拿出来的主意总是带有致命的杀伤力。她说丘立原跟我纷歧条心,早晚是个祸殃,要想措施把他挤走。说了许多次我都接受这种看法了。她尚有个担忧就是怕我有外遇,说:“你现在是个热包子,我得守着这个热包子,别被别人抢去了。外面的女人,谁可以跟你从筒子楼住起,住上那么,那么,那么多年,还不跳起来,我就把你让给她。她想吃现成的,那我也没有那么大方。包子照旧我烤热的呢。”又说:“你到今天不容易,可别因为作风问题丢了乌纱。”我说:“有作风问题的人也不止一个两个,你望见谁丢乌纱了?”她马上要哭了似地说:“那你的意思是你要犯错误?你起意了,都为自己找到理论凭证了!真的有那一天,我就抱着一波跳河去,你别怪我没良心。”我笑了说:“怎么中国的女人搞了几百年照旧这一套。”她郑重其事说:“你以后少跟莫瑞芹来往,你一提拔她,别人都说谁人传说是真的,连我都市说的。”我说:“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要开个侧门也不会找她,她儿子都十多岁了!”董柳马上跳了起来:“那你的意思是儿子十多岁你就没兴趣了?那我呢,我一波也十多岁了!好的,你嫌弃我了,你一下子就袒露了自己的活思想,你想找年轻的漂亮的。男子们人到中年,有三大幸事,升官蓬勃死妻子,三条你只差一条了,只惋惜我一时又死不了。”
从那以后她就特别注意妆扮自己,化妆品买了一大堆,都是高等的,一天到晚对着镜子把种种早霜晚霜往脸上抹,在眼角揉了又揉。天天脸上的作业要做两次,没半个钟头完不了。我说:“董柳你把镜子照穿了,你也回到十八岁去。”她说:“知道你们男子总惦念着十八岁,哼!”又说:“我化妆是给自己看的,不是给别人看的,你别自作多情。”一个星期三次,她把黄瓜皮贴得满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有一个多小时,又买了什么霜一天两次抹在胸前,厥后爽性弄了一种中药塞在乳罩内里。我说:“干什么呢,我也没说你欠好。”她说:“我不信你的,你们男子谁不知道?电视上说做女人挺好,挺好,都是被你们男子逼出来的。”
快到春节了,我为怎么去见马厅长犯了愁。和董柳去吧,马厅长把那点不兴奋摆了出来,我也下不了台。到今天我尚有须要去看谁人脸色?和厅里几小我私家去吧,那又太公式化了,成了局势上的交待,也对不起马厅长,究竟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啊!我对董柳说:“你今年去不去看沈姨?”她说:“去,不去她在心里不会骂我白脸狼?”我说:“人在人情在,下了台还要别人真心记着自己,那不现实,我退休了我不敢抱这个理想。”她说:“你不去横竖我是要去的,你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人的事,我听沈姨怨几句也是应该的,我就企图受一点委屈。”她这一说倒兴起了我的勇气,我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横竖也不会把我的帽子摘掉,怕什么。
春节那天我和董柳带一波去了。董柳要买古汉养生精,又要买红桃k。我说:“人家学中医的,你买点水果还实在些。”就买了一箱入口苹果,把别人送的好酒提了两瓶。去之前我给卞翔打了个电话,问问马厅长迩来的情况,知道他最近不怎么上班,呆在家里。这加重了我的思想肩负,马厅长情绪消沉,我就是罪魁罪魁了。
沈姨开了门似乎吃了一惊,说:“池……池厅长来了。”我拱手说:“照旧叫我大为。我今年贺年这是第一家,我也只拜这一家。”马厅长坐在那里淡淡地说:“像我们尚有什么好拜的?”董柳马上说:“今天是我们全家来贺年,过两天他们厅里还要来的。”一波拜了年就去找渺渺讨论下期考初中的事去了。马厅长说:“听说池厅长你的事情搞得不错,哈哈。”这话真欠好听,可我得听着。董柳说:“他那一点工具都是马厅长调教出来的。”马厅长说:“我那样教了谁吗?”沈姨碰一碰马厅长,说:“老马在家里窝久了,性情也变坏一点了。”马厅长说:“我变了吗?我天天在写工具,这半年多我清闲了,不操那些闲心了,一本书也快写完了。要是我这么多年都不操那份闲心,我十本书都写出来了。”我说:“谁不知道马厅长是全才?左右开弓,行政科研都是一把能手!”马厅长说:“你说得我都欠盛情思了,哈哈!”他这一说,我像被剥开了一样,心里真有些欠盛情思。马厅长说:“我们这些人都被历史淘汰了,长江后浪推前浪,大江就这么东去。”我想着今天真来得窝囊,听了这么一串不阳不阴的话。马厅长说:“我闲着无事,胡乱诌了一个对子,哈哈哈!”说着一指墙上。我抬头望去,写的是:
老矣衰矣可以休矣烟云淡矣天下小矣其乐也融融矣
悠哉游哉岂不快哉冷暖知哉岁月逝哉又岂有惶遽哉
我晃着头念了出来,又念了一遍,心想,怨言不小!嘿,嘿。我说:“对得工,对得工,字也成了体,谁知道马厅长尚有这么一手。”心想着他再不阴不阳地说话,我也来几句不阴不阳地顶一顶,别搞错了,今天已不是当年了。马厅长说:“小池啊,听说你这一段狠狠地烧了几把火?”我说:“我还敢纵火,那不是烧自己吗?事情它自己燃起来了,尚有人闹着要干这个事干谁人事讨说法呢,我实在是个消防队员,嘿嘿。”他笑了说:“干得不错,不错,烧三把火也是应该的。谁不想烧几把火?不冲天烧几把,谁知道有新人来了?哈哈哈,哈!”我说:“事情倒也做了几件,最重要的是把那些想搞秋后算帐的人平下去了。我也不能把他们铐起来,不给点甜的怎么行?人在江湖啊,身不由己啊,是不是?嘿嘿,嘿嘿。”沈姨抓了时机插进来说:“过年不谈事情。你家一波今年也进初中吧,大为?”我谢谢地望她一眼,马厅长正用文火逐步烤我,我虽然用不着怕,但总不舒服。这时渺渺跑过来笑嘻嘻说:“一波哥哥他乱唱歌,大河向东流,天上的星星翻跟头。”董柳说:“他一张嘴从小就不安份。”又说:“看着渺渺一年年快长成大女人了。”渺渺脸一红,跑开去了。我说:“沈姨,厅里原来划定了厅级干部退休按离休待遇,群众要上告,我们就只好改了。我们有个内部掌握的条例,只有马厅长一小我私家照旧按老政策办,医疗费百分之百报销,我跟计财处打了招呼,沈姨您就别跟其它人去说了。”马厅长说:“为我一小我私家定这么一条政策,我不要,不要!”沈姨用力扯了他一下,他就不做声了。我说:“我今天先透个信,过几天我们来贺年,丘立原会正式通知的。”沈姨说:“谢谢,谢谢。”她究竟明确事情就是事情,今天争口硬气说不要,那以后想要也没法转弯了。现得才是赢家,她明确这个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