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恨不得抱着宫月一块跳下山崖（1/2）

秋天，宫月被宣布转业。

临行前我去帮她包装工具。

天气预报果真有准的时候。预报今日是阴转多云，不外是阴转小雨。

至今我还记得，第一次去园中园，我全身毛骨悚然，象第一次跟妈妈走进阴森森的庙宇。

一进宫月的宿舍，令我大吃一惊，她的一切竟是如此精练明晰：除去民众的床桌椅三大件，属于她小我私家的只有一个皮箱和两个纸药箱。床下一双由军用凉鞋切掉后帮的拖鞋和一双军用高筒皮鞋，皮鞋上已充满了白霉班。墙上挂着一把提琴，琴盒扣环已锈蚀，上面厚厚一层灰尘。桌面的玻璃砖下压着一张不知从哪本＂公共影戏＂里剪下的剧照，那是一位修女在作祈祷的照片。她比山上任何人都特殊的只是多了个电炉和尿盆。

我帮她把抽屉里的工具全部倒腾出来归类分装。左边抽屉装着常用药，多数是只剩下半瓶的经通和安息灵；右边抽屉装的是信封信纸。有一小叠家信，信封和邮票均是青一色。中间抽屉象是专放女性必备之物品：一瓶雪花膏，早已干枯没了气息。一枚有机玻璃花发夹，照旧当年与我一道下山在小镇的供销者里买的，打海边那次后，绝没用过，上面已残留着几粒玄色的蟑螂大便。抽屉内里，一个用红绸布包起来的小包裹，引起了我的兴趣。我小心翼翼打开一看，一条红色的围巾，是我当年送给她的，惋惜从没有时机使用过。尚有一本我借给她的手抄本《第二次握手》，内里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她与《奇袭白虎团》严伟才剧照的合影。这位银幕英雄相去已久，可在这里还身披伪装网，脚蹬红缨鞋，踩着松发地雷引吭高歌，威风不减当年，只是色彩已泛黄了。另一张是我与妹妹和她在海边的合影。

她虔诚地生存着这些工具，真令我茫然，如坠烟海。

收着、收着，宫月忽地露出一脸悲痛来。

我以为她将远离山头又突然难舍，便豪爽地说：＂没关系，以后出差旅游什么的，尚有时机来看看。到时本人尽田主之宜。＂

她却说：＂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来到这园中园了。＂

我忙颔首说：＂是的，那是。＂

＂为何打你从军区回来后，未曾叫我小白鸽了？＂她转头盯着我，说道。

我他妈的其时真象被迎头泼来一碗醋，酸得两眼珠子坠到了鼻尖上。

我看了她一眼无话可答，傻傻地直发呆。

她脸朝窗外说：＂还记得几年前你妹妹来队，我们在海边捕捉到的那只鲎吗？不知它能否寻回失去的恋爱？＂

我一时丈二僧人摸不着头脑，尴尬地吱唔了一声。＂会的，会的。＂

＂山上，只要我和谁一靠近，马上就都得身败名裂，啥原因？不就是因为我是个女人，我是个高干的子女。盛情的政委恨不得将我像只金丝雀般整日关在一个金笼子里，可他哪知道我是一个正常的人，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女人哪。。。。。。＂她伏桌哭泣起来，尖削的肩胛一拱一拱似要钻出袖领。

突然她抬起头，哆嗦着手指着园中园，＂这座牢狱足足禁闭了我十几个春秋啊！＂

我鼻尖一算，很想哭，但被控制住了。

＂算了，算了。倒腾这些破事屁用？回到地方后把一切损失全补回来＂我的心特软，受不了眼前的景状，便拾起一堆破烂，走出门外，以便偷偷拭去眼眶的泪花。

＂时光一去不复返，青春失去追不回，我心中的橄榄树早已枯死在人间。。。。。。＂随即是一阵苦笑。

我扔掉破烂回来，她还凝滞地望着门外的铁栏栅。

濛濛细雨，淡淡地涂抹在这间小院里，一切是那样的伤感、冷漠、荒芜。

许久，她又涌出两串泪水，＂我没有爱上的人偏偏强加了我，我爱过的人却从没。。。。。。＂

我这混球此时以为一阵心悸，又想流泪。便急遽拾起最后一点破烂走出门外，把破烂倒进垃圾坑。

垃圾坑旁，那放牛的呆子女，披着一身塑料布，急遽跳进垃圾坑拾起那枚锈蚀的发夹。

一名饲养员挑担泔水桶走过，冲着呆子女唱起歌来：

＂十八的女人一朵花，

一朵花。

眉毛弯弯眼睛大，

眼睛大。

红红的嘴唇雪白牙，

雪白牙。

粉色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