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砖窑（3）（2/2）

然后再把饭盒盖打开，递到丈夫手里，看着丈夫喝汤，谁人滋润劲，比她自己喝都香。

那两个甘肃嫁来的妇女，对她们的丈夫也很好，也是高门大嗓，绝不背人地显示着对丈夫的爱。徐风霞看到这里，不禁叹道：“都说贫贱伉俪百事哀，砖窑上的这几对贫贱伉俪，不是过的也挺好吗？”

背了几日窑，徐风霞和赵卫红对背窑事情适应了一些了，坯码的也和其他妇女差不多了，脚步也稳了些，背坯时也不再感应十分极重了。和其他妇女混熟了，说话也就多了，话多了，家长里短拉呱的也就多了，背窑的妇女都是结了婚的有了孩子的，说话不忌口，荤的，素的，逮什么说什么，平时她们自己开顽笑，和徐风霞，赵卫红说话都悠着点，几天已往，混的熟了，难免有时也冒出一两句天南地北的话。

一天，徐风霞和赵卫红背窑时，两人背着砖，边走，边开顽笑说：“你说，咱们像不像背着三座大山？”

赵卫红说：“哪三座啊，恐怕得有四五座吧。”

原来是挺文明的两句话，不意被旁边的马兰听到了，插嘴道：“三座大山算个甚，上面再坐个男子，你看你背的起劲不？”

徐风霞一下酡颜了，语塞。赵卫红不管文明不文明，高声道：“你爱背男子，你块头大，多背俩！”

“那可乐意了！”马兰哈哈大笑道：“只要我当家的不管，背个三五个有什么欠好，比当未亡人强多了！”

其他背窑的马水花，徐青青也哈哈大笑起来。砖窑里的坯子跃码越高，码窑工背上的砖坯未卸完，背窑工又不能脱离平台卸下绳子，只能抻着脖子等着渣渣沫沫往脖子里灌，弄得满身又痒又扎的，难受的很，其他几个背窑妇女背了几趟，脖子里灌进工具后，掉臂别人瞅啊瞧啊，脱掉外衣，赤着上身，便抽抽掸掸，旁若无人，可是徐风霞和赵卫红不能，也不敢，她们是知青，没完婚更没孩子，她们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脱掉外衣，怕羞。

这时，她们便比其他背窑妇女支付更多的痛苦了，那即是衣服内里又粘，又扎，又痒的感受了。徐风霞和赵卫红很羡慕其他背窑妇女的勇敢，她们也注意到每当这些妇女脱下上衣时，窑破上的一个小屋，那扇木头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道缝，一双眼睛便经常窥视这些上身的妇女，而这些妇女，便看成甚也没望见。

徐风霞视察到频频这样的情况后，便提醒马兰：“那里有个眼睛，老看你们呢！”

“有人看还欠好，没人看，老了再让人看，人还嫌硌眼呢。”

“他是谁啊？”

“唉，是村里看窑的有财啊！”徐风霞这时才想起自己背窑这几天，经常见一个瘦高黑黑跛着腿的男子收支这个窑上唯一的小屋，很少见他讲话，也很少见他和别人打招呼，小屋前有七八只鸡，他经常拿着个碗，从碗里抓点工具喂鸡，鸡见他一出屋，便咕咕地向他围拢，他便给鸡喂食喂水，一会儿，便又悄无声息地进屋了，破旧的木头门便也随后关上。

“他怎么那么流氓啊，一见妇女脱衣服，便从门缝里往外看！”赵卫红说。

“唉”马兰叹了口吻，“他是我当家叔叔辈的，我们都得管他叫叔呢。”

“他腿怎么拐了？”徐风霞问。

“朝鲜战争时，他和村里的十来个青年当了兵，他个大，是拿机关枪的，在一次战斗中，他冲在前，一下扫倒了十来个美国兵厥后自己中弹，倒下了，那一仗，村里的十来个投军的都死了。

没想到，仗打完了，尸体被运到此外地方，他又醒了，先前的队伍不知道，烈属牌牌就送到村里了，他婆姨带着个一岁多的孩子哭了个昏天暗地，第二年再醮了，嫁到上李村，又养了俩娃。

三四年后，他拐着脚回来了，婆姨嫁了人，儿子也跟了去，他酿成了光杆杆，成了个残废。村里照顾他，原来是看牲口棚，砖窑起来了，他便来看砖窑，听说还立了个二等功，是庆幸退伍武士，每年政府还给他二三百块钱呢。”

“那他为甚不再娶一个？”

“过茬了，谁跟他，村里年轻的还净是王老五骗子，谁找他个半个老汉？”

听到这里，徐风霞有些受惊，这么一个自己眼中好窥女人身体的流氓，怎么试朝鲜战争的英雄呢？在自己心目中，朝鲜战争的英雄是何等伟大，像黄继光，邱少云，怎么酿成偷看妇女的上身的人呢？

不懂，真不懂，不懂这个有财，更不懂他的小黑屋里有什么？

砖坯越码越高，一天，徐风霞背上的砖坯就要卸完时，她感受上面突然掉下什么工具，因为上面带下一点风，她本能地仰头一看，半块砖坯从天而降，砸到她的前额上，她眼冒金星，“呯”的一声便瘫倒在地上。

她感受似乎被人抬出砖窑，抬进谁人看窑的小屋，她隐隐约约听到马兰喊：“有财叔，快给他”

她隐隐约约感应一只粗拙的手撩开自己的发际，用一种沙哑的有些发不作声的声音说：“不大碍事，不大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