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上一任贺兰愿”(1/2)
容小龙的心沉了下去。
月小鱼接下来的话宛如一只执着而迫不及待的水鬼,死死拽着生者的容小龙的脚踝头也不回地把他拖入冰冷的黑暗中。在这一片黑暗中,任凭容小龙如何努力地张大眼睛都寻不到一丝的光明。耳畔并没有流水声,只听幽幽往事缓缓入耳。
“就如我的那样,先是身体僵硬,再是手脚不灵,走路时常摔着。我当时一无所知,连我爹都晓得,他只心疼我,我娘还说,都是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还如此毛手毛脚,连你小妹妹走路都比你利索。”
“我那个时候还不高兴,还撒娇来着。”
“这种病,发作年纪越小越活不了。我发病的时候十九,虽然比我那两个大伯要大几岁,可是还是算早的。不到一个月的日子,我连话都说地不利索了。我父亲这才觉得不好。”
月小鱼说到这里,短暂的停顿了一会。
在这样的短暂停顿中,容小龙轻声问她:“那你父亲是如何知道的?”
月小鱼轻轻叹息:“为我诊治的大夫,他的父亲就是之前给我的两个大伯治过病的太夫。他的父亲把这两桩病例记载在自己的医术手记里。”
“那位大夫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病症,他回去翻阅医术典籍,结果在自己的父亲做写的脉案中查到了相似的病症。这才知道这种病症是是胎里说带,且无药可解。”
容小龙回忆着月小鱼刚刚讲述过的案子。他说:“所以,发病的并不是那位大善人,就是你爹,而是你?”
月小鱼点点头。
她继续说:“我爹快疯了。他觉得是自己害了我。毁了我的一生。他说他会救我,会让我恢复如初,会让我时候到了就风风光光地嫁人。”
“我当时真的想活,一心想活。我想,凭什么是我呢?凭什么我要收到如此的命运呢?我娘知道后哭的肝肠寸断,说我命不好,说我命苦。我那个时候连握一只茶杯都不能,却还是把瓷碗扫落在地上。可惜,碗却没碎。”
月小鱼自嘲:“我家人当时为了不让我摔倒手上,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把多余的摆设都清了出去。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发了一个脾气,却连声响都听不到。真是可怜。”
时光已经很久,她当时的发脾气的具体理由已经快要淡忘干净了。可是她还是可以记起来当时的心情,沮丧,愤怒,又带着悲哀和强烈的求生。
别再说什么认命,也别在将死的人面前说什么顺其自然的话。哪怕是‘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那也不过是绝望之语。
何况那也不是认命。那是抗议。抗议天,抗议地。看看我,我十八年后,还要做一条好汉,绝不做猪,也不做狗。还是要做好汉。还是会继续和天斗的好汉。
月小鱼至今还记得自己父亲对她的承诺:“女儿,我就算是劈山填海,都会换回你的命。”
容小龙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打断了月小鱼的思绪,容小龙说:“......所以,你也是长生不老?”
容小龙的声音很轻,却没有一丝迟疑:“你现在还是十九岁,那是那件案子,却是多年前发生的。连赵帛都不曾听说过。若是近些年的,赵帛一定或多或少会有所耳闻。然而他没有。他陌生的很。”
月小鱼面无表情。
容小龙又说:“所以,凤台童子还是有本事的。”
他也自嘲笑出声:“所以如果真的光靠坑蒙拐骗,他也不能真的声势起到如此之大,甚至敢杀佛杀僧。”
容小龙抬头,看月小鱼的侧脸,她的侧脸笼罩冉冉升起的青烟中,这样看去,她的面容消瘦,更显得骨相秀美,如观音一般。
容小龙看她,说:“你知道吗?在我到山上找你之前,我曾经拜托相识的丐帮弟子寻你。”
月小鱼心里‘咯噔’一声。
她听容小龙接着说:“丐帮的弟子很快发现你的踪迹,说你到了临县,结果不到一天,却传来消息,说其中一个丐帮弟子,亲眼见到不予楼的人射杀了你。”
容小龙至今还能清楚完整的复述薛长老说给他的话:“一箭穿心。那个弟子说,那个姑娘很瘦,十分单薄,穿一件青色的衣裳,苍白一张脸。......那个姑娘被一箭穿心,似乎一声都没吭声过。”
“薛长老还说,那姑娘死的不算痛苦。”
容小龙说完这些,停顿了很久。久到房中空气里只剩下窗外的风声,容小龙才继续说话:“......我是不信的。为此,我还和那位薛长老吵了一架。当然了,是我单方面发脾气。我执意要离开,这才在街上遇到了赵帛。”
月小鱼说:“你不信我会死,所以后来就来找我了吗?”
容小龙点点头:“我不信你会死,所以后来去找你。我见了你,见你穿的是月白色的衫子,我就想,那丐帮弟子果然是认错人了。死的是旁的姑娘,并不是月小鱼。”
月小鱼问他:“你看到我,高兴吗?”
容小龙再点点头:“高兴的。”
容小龙面上没有一丝笑意。月小鱼却轻轻笑了起来:“我也很高兴的。我原本,还有些生气。我还想骂你一顿,我为了找你,受了那么大的罪,你看到我的时候,却只会一味傻笑。”
她说完无关的话,才承认:“当时那位丐帮弟子看到的被杀的姑娘确实是我。并没有旁的姑娘被杀。从头到尾都是我。”
“痛吗?”
容小龙忽然问。
月小鱼一愣:“什么?”
容小龙又问一遍:“被一箭穿心,痛吗?一定很痛吧?我在想为何凤台要隔着十年才表现一次长生演,他表演的时候,也一定很痛吧?你也会痛吧?你还是个姑娘家。”
这个问题不难,可是月小鱼却回答不出来。
痛吗?
她早就忘了。
这么多年,她无数次的划伤自己,脖颈,手腕,经脉,甚至是脸,起初她极其恐惧。到后来居然就真的麻木了。她会眼睁睁看自己的脸上流血,然后伤口肉眼可见的开始愈合,直到平整如初。她甚至还有闲情雅致沾了自己脸上的血当做口脂涂在唇上。
她唇色很淡,透着病态的白。她看惯了这样毫无血色的自己,反而等到镜中出现唇色红润的自己却显得陌生了起来。
可是那又明明是自己。
自己皱眉,她也皱眉;自己歪头,她也歪头,她摸到自己脸颊上已经发凉的血,那镜子里的姑娘也沾到了一手的血。
她又抹了一层血在唇上,再看那镜子里的姑娘赫然明媚娇艳。
痛吗?
当然痛的。
可是只有痛,才能知晓自己原来还活着。
她和鬼唯一的不同,就是还能知冷知热知疼。其余的,称自己一句行尸走肉也没什么区别了。
早知道活下来是这样的代价,她当初还会有如此的求生欲念吗?
容小龙不该问这个问题的。他其实应该问月小鱼,是否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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