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神州陆沉,烽火照西京 第二百三十七章:死在梦里的人(2/2)
当下,南阳国虽在荆州境,属南阳王司马模的封地,但荀菘却是作为一枚棋子,被琅琊王司马睿安排在了宛城。
李峻执掌梁州,看似在荆州并无利益索求,但荀菘能感觉到李峻也想在荆州布局,似乎已经开始落子了,夷陵的穆家应该就是第一颗棋子。
撇开一切的利益关系,荀菘欣赏李峻,也由心地感激李峻。然而,他不想让女儿成为别人的棋子,更不想自己因此陷入两难之境。
“看看吧!你爹爹不舍的吧!”李峻笑着对着荀灌摊开双手,做出了无可奈何的愁苦状。
随后,他望了一眼荀菘,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时,军校秦力与杜麟跟随一名宛城军卒走了进来。
杜麟见到李峻后,拱手执礼道:“启禀大将军,城北阳村一带的杜曾军有动静了,估计不等天明,他们就会对宛城发起攻击。”
荀菘闻言一惊,赶忙望向李峻。
“嗯...”
李峻点了点头,冲着荀菘笑了一下,随后对杜麟道:“那就按计划行事吧,既然杜曾不知晓咱们的到来,那就给他点时间张狂,再给他一个大惊喜。”
说着,李峻冲荀灌一扬眉,表情夸张道:“灌娘,你到时就看二郎哥怎么吓死他。”
少女见李峻如此大的一个将军,说起话来竟如此随意亲切,像一个溺爱妹妹的兄长一般,心中不由地对李峻更添了几分亲近感。
“大将军,郭舒郭先生领一千五百军卒赶来了,正在西门外等候。”
秦力的话不仅让李峻一怔,也让荀菘深感意外。
荀菘与郭舒并无来往,也知道郭舒在之前的大战中落败。他不清楚郭舒此刻为何会领兵来至宛城,但隐约中能感觉到这应该与李峻有关系。
“稚行兄也真是的,这点小事还劳烦他领兵前来。”李峻说着,起身对荀菘道:“景猷兄,咱们去迎一下郭稚行吧!他应该也是来助力的。”
荀菘站起身,笑着连声答应,心中却在惊叹不已的同时,也在感慨荆州的这盘乱棋中,李峻已经是落子无数了。
李峻知道郭舒此行的意图,一千五百名军卒不多也不少,却能很好地表明一个心迹,也是在替穆君逸表明一个态度。
眼下,穆君逸是刘璠的属官,是都督魏兴,上庸,建平三郡军事的领兵之人,自然不便与李峻多亲近。
然而,郭舒则不同。
他不从属于刘璠,却是穆君逸最信任的人,他可以替穆君逸做一切不方便做的事情。
这一夜,宛城内外的人都没有入眠,大家都在做着各自的考量,为了自己的利益做出最大的努力。
寅时,天光将亮未亮之际,震天的喊杀声如期地响彻在了宛城的大地上,近万的军卒如潮水般涌向了宛城的西门。
杜曾就居于这股大潮的中央,正指挥着手下的军卒冲杀向前,很快便攻到了西门的城墙下。
照例的云梯攻城,也照例是滚石擂木的防守,仿佛是墨守成规一般,一切都在有序地进行着。
然而,这一切的照例却在随后的两声巨响中发生了改变。
敬溪水位于宛城西,起源于敬亭山的南麗,流至宛城处已成水面宽阔的大河,向南流入白水,最终汇入汉水中。
那两声炸雷般的巨响就是从敬溪水面上发出,随后更有数次的炸雷响起,并伴有多道的火球划破了黎明前的黑暗,炸裂在杜曾那如潮的兵马中。
三艘战船上,六门武威青铜炮调整好了角度后,在吕青女的一声令下,六个炮口肆无忌惮地将炮弹轰向了宛城西门外。
在炮弹炸裂的瞬间,巨大的气浪不仅掀翻了周围的大批军卒,更是将藏于其中的铁片与铁珠,激射进了军卒们的身体,将他们杀死在了茫然的惊惧中。
在多轮的炮轰中,杜曾有幸逃过了一死,但他的左臂却被射来的铁片削断,仅靠着一点皮肉相连。
所有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在此之前已经有大批的军卒登上了城墙,杜曾觉得在天明前一定会攻下宛城,同时也觉得那三两千的武威军并没有想象中的强悍,至少在守城上的本事不济。
然而,第一声炸雷响起时,杜曾便因战马受惊而摔落在地,他曾爬起过一次,却因剧痛而昏厥了过去,直到此刻才清醒过来。
杜曾茫然地站起身,觉得耳中嗡嗡作响,听不到半点声音。他环顾左右,周围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皆是自己的军卒。
突然,一道刺目的光芒从城墙上腾空而起,杜曾下意识地想要抬起左手遮挡,一阵钻心的剧痛瞬间重回到了体内,让他无法控制地哀嚎了起来。
数千名武威步战军从南北两侧围了上来,他们手中的斩风刀劈砍向一切站立的乱军军卒,同时也没有放过那些跪地求饶乃至重伤倒地之人。
此刻,西门的城门已开,少女荀灌率领两千多将士也冲杀了出来,与步战军一起剿灭城外的这些痴心妄想之人。
于此同时,骞文与段秀所领的轻骑军已然攻破了阳村的杜曾大营,杀光了营中驻守的军卒后,两人领兵又返回了西门的城下。
剧烈的疼痛让杜曾的神智有些模糊,他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左臂的断口处有鲜血流出,将双膝下的地面殷红了一大片。
这不再是败了,因为无法逃离的败只有死。
所以,杜曾在等死。
黎明前的这场战事,李峻,荀菘与郭舒三人都站在城门楼的最高处观战。
至始至终,李峻的神情都是泰然处之,而荀菘与郭舒则被突然出现的青铜炮惊变了脸色,更是被炮弹的威力以及所造成的惨烈惊得心惧不已。
他们知道那不是寻常的抛石机,那些落到人群中的也不是燃烧的石块。石块是会砸死人,但绝不会造成那么大的伤害。
李峻没有过多的解释,也没有必要去解释什么。
他就是要让荀菘和郭舒看到武威军的强悍在哪里,让他们因惧怕而折服,再由情义来产生依靠。
杜曾依旧跪在原地。
一杆长枪从他的后背刺穿了身体,枪尖扎进了胸前的泥土中,长长的枪杆支撑着他倾斜的身体,鲜血正顺着枪头流进了黑红的泥土中。
少女荀灌走了几步后,还是回头望了一眼死去的杜曾。
她觉得几日前的杜曾绝不会想到自己会死在这里,那时的杜曾应该是踌躇满志,早已将宛城视为了囊中之物,城中的所有人更是他刀下待宰的羔羊。
甚至在寅时之前,他应该都是在如此想吧?
梦都有醒来的时候,杜曾却死在了梦中。
如此想着,少女灌娘轻蔑地笑了笑,提着银枪与赶来的骞文一起走向了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