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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不成功的恋爱事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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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南考上大学的事情在可南村里传开了,因为那是在一九八七年,村里还没有出现过大学生。这当然是一个轰动事件。大河镇三十六个个村只考上了五个大学生。可南没有觉得什么了不起,甚至是失望。因为那时候教师的工资还低,教师的社会地位也低。老百姓看重当官的,看重公检法等有用的能走后门的部门。所以,在填志愿的时候,可南第一志愿填的是中国政法大学。第二志愿填师范类是因为上师范国家给生活费,这能减轻家庭的负担。大哥在看完大学取通知书的时候,说了声:“无所谓。”是的,无所谓。可南也有过再回高中复读的念头 ,但是可南知道自己的母亲的不容易,家里是拿不出复读需要的八百元钱的。于是可南带着无奈走进了山东师范大学的大门。

可南是一个人去大学报到的,虽然可南那时没有出过五十里以上的远门。家里的堂哥说要送可南去,可南说你们也很少出远门,说不定到时候不是你们照顾可南,而是可南要照顾你们。于是可南一个人到了济南,出了火车站,就看见有一个长布幅,上面写着:“山东师范大学”。可南走过去,看见有卡车在接学生。可南上了卡车。卡车开动起来,呼啸着穿过城市,开到郊区,上了一条泥泞的土路。可南看见了小清河,沿着 这条土路蜿蜒向东流下。小清河不清,是黑色的水,发出腐烂的臭味。路的北面是广阔的大片大片的收割完的稻田。枯枝败叶到处都是。远远地发现了一个院落,没有高楼大厦,只见有几座小楼房,和一片平房。

卡车在院落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可南看见大门旁写着:“山东师范大学北院”。唉,这就是可南奋斗十几年考上的大学。

可南郁闷了一段时间,心里还想着能不能下定决心再回高中复读,但是这种心情在为期一个月的军训生活给冲淡了。每天在九月的烈日下列队走正步,累得大汗淋漓,顾不上再想什么了。

9

可南匆匆吃过晚饭,就对老二说:“晚上还去阅览室吗?“老二看了看可南,马上领会了可南的意思,就点了点头。老二吃饭的速度不自觉地快了起来。可南洗刷了碗筷,就与老二一起走出了宿舍。楼道里热热闹闹,每个宿舍里都坐满了人。未吃完饭的正端着饭菜坐在床沿上吃着,吃完饭的或者去了洗刷间洗刷,或者看书。已经有人吆喝着“上班!“。“上班“是凑局玩扑克的意思。从楼道里走过,不时有饭菜的味道传入鼻孔。可南背着一个黄书包。书包中放着一本《朦胧诗选》,一本泰戈尔的诗集。《朦胧诗选》是八七年可南上高三时,可南在家乡县城的新华书店里买的。泰戈尔的诗集是可南来师大后在图书室借的。上高中时,可南只是从一本诗合集上读过泰戈尔的几首诗,在这里发现他的个人诗集真是令人暗喜不已。 老五没有背书包,手中也没有拿什么,他说他只是去随便看几本杂志。老二学名叫李国庆。“老二”是可南宿舍的舍友对他的称呼。不知是从可南这界才开始的做法呢,还是高校原来就存在的一个传统,北院的男生宿舍里突然流行起按年龄大小排行大小来了。这里的男生宿舍都是住八个学生,这样每个宿舍中都有一个老大,也都有一个老八。宿舍成了哥们大家庭 了。“ 她会去吗?”在楼梯上,老二悄悄地问可南。“ 按照她的规律应该会。”可南出了宿舍楼,来到外面。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生背着书包离开宿舍,他们或者是去教室,或者是去阅览室。有一些女生在校园中散步。宿舍楼前的圆形大花坛里,菊花已长出了花蕾。可南和老二从花坛的北侧走过,沿着砖铺甬道。甬道曲曲折折。然后可南向西,经过餐厅的南墙角。过了墙角,就看到了阅览室那一排平房,和平房前大片空地的一部分。另一部分还没有看到,因为视角的问题被阅览室那排平房给挡住了。在餐厅与阅览室这两座建筑之间,隔着一个篮球场。篮球场是东西向的长方形水泥地。几对篮球架支着。太阳挂在校园的矮墙上,象一枚烧红的金币。从依傍那院墙而生长的芦苇丛透过来了它的光线。它的光落在了地上、墙上、篮球场北面的草丛上。 可南和老二从篮球场上走过。阅览室门外已经有十几个学生在等开门。总是这样,总是有一些人在等,总是在开门之前拥挤着一大群焦急等待的学生。在这个远离市区、处于稻田的包围之中的地方,在这个仓促间建立起来的、只有几栋小型宿舍楼几排平房的师大北院,这个只有三间平房的阅览室无疑成了最好的去处,成了在这个院落学习的七八百学生倍受青睐的地方。尤其是,这里全是大一学生,刚刚进入大学,繁重的学习负担没有了,心理完全放松,总于有了足够的空闲时间。谁不看好这里的几百种报纸和杂志呢。 那十几个学生中没有她。今天她是不是有特殊情况不再来了呢?可是现在时间也尚早,也许她在宿舍正准备要来,也许她正在来的路上。 可南和老二来到阅览室门前的人群中,不时地回望可南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太阳一点一点在空中向下滑落,黄昏的霞光映照着院落。路上的学生逐渐地多了起来。许多的蜻蜓在空中无声地飞来飞去。 阅览室门前慢慢地堆满了人。 “ 来了。”老二用手指轻轻地捅了一下可南的腰。 可南心里一阵惊喜。越过众多的人头,可南看到她出现在校园长长的甬道上。她仍然身穿那件黄色的宽松衫。那是一种鲜艳醒目的色彩。就是循了这色彩,可南能在人群中很快地把她找出来。 与她同来的还有另外两个女生。三个人边走边谈,样子亲密。她们来到阅览室前,离开可南这边的人群,远远地站着。“ 熟透了。”老二低声说。 可南觉得这话刺耳,用词粗俗。门开了,大家蜂拥而入,纷纷找位置,抹桌子,拉椅子,然后到书架那里借杂志。 可南和老二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离开座位去借杂志了,老二看着可南,朝她去的地方哝了哝嘴。 可南转动着手中的笔,犹犹豫豫。老二伸手夺过可南手中的笔,扔在桌子上,然后从背后推了可南一把。她还在那儿。十几个学生拥在柜台边,朝里面的架子上的杂志指指点点,大声小声说着话。可南从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慢慢地移过去,在她身后停下来,悄悄地向周围打量了一下。没有人注意,没有人知道可南的企图,除了老二。他远远地坐在那里,一脸轻松。 她几乎同可南一般高。宽松衫闪闪耀眼,让人心慌。从这里看不到她的眼睛,这比较安全。她手里已经借到一本杂志,正在替同伴借。她的头发刚刚洗过,散发着清爽柔和的气息。可南感到有点迷乱,预先想好了如何开始,眼下全忘了。时间一点一点地响着。 她借完杂志,抱在怀里,从人群中走出。可南站在那里,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可南回到座位上。 “怎么样?”老二问。可南没有回答,只感到自己脸上微微一热。 整个阅览室安静下来。窗外的院子里流溢着黄昏鲜亮的光。靠近院墙的芦苇一丛一丛挺立着,象是竖琴。风轻轻漫过芦苇。黄昏中橘黄色的粒子一束束从窗口流入。灯亮了。可南静静地望着窗外。那粒子,以及风和光到处充盈着,在叶茎、叶梢、空中和墙角。

坐在学校的院墙上,可南对老五说:“她的教室。”

“哪一个?”

可南朝正东的一排平房指了指:“那一排最东头。”

“打听的?”

“留意观察的。”山师北院的教室都集中在校园西南角。总共六排平房。整个北院只有大一的部分学生,七八百人,整天进进出出的。要注意一个人的教室在哪里并不太难。

“她的座位”可南说,“恰好靠近窗子。”

“恰好?”

“是的,这对我有利。”

“我不明白。”

“如果我打算给她写信,可以直接从窗外放到她的桌子上。”

“这么早就写信?”

这时,各系的学生陆续从教室走出来。课外活动的时间到了。校园里顿时热闹起来。

“早?也许。可是为什么我总不能创造条件寻找机会从正面认识与交往呢?”

“缺乏一种勇气。”

“也许做贼心虚?”

“也许性格所致,”老五说:“有一类人,内心里往往产生很美的情感,但缺乏与人,尤其与女人交往的经验和技巧。”

“喂!两个人在干什么呢?鬼鬼祟祟!”

可南吃了一惊。朝脚下望去,是祥子,宿舍老七。一群学生把排球打飞了,他追球追到墙下,正怀抱着球,朝可南这里仰着脸。

“重要事情!”老五朝下面喊道。

“玩吗?”祥子拍拍球。

“不啦。”

祥子走了。

“转过身来吧。”可南说着,在墙头上小心翼翼地一百八十度扭转身躯。

眼前是广阔的稻田,二三里处是一个村庄。

“地址写不写?“老五问。

“当然要写。不然她班的同学见了会起疑心。寄信人地址要写外校或外地。要让人确信信是从外面寄来,被班里发信的同学放到她桌子上。”

“署名吗?”

“不。收到信见到内容她会猜。也许她还从此开始留意周围的情况。”

“我怎么听着象个阴谋了。”

“知道她是哪个系的吗?”老五又问。

“知道了。知道她的教室也就知道她是哪个系的了。教育系学前教育专业。”

“这个专业里可南认识一个人。”老五说。

“高中同学?”可南问。

“不是。是在校学生会认识的。”

“那就要麻烦你一下了。”

“什么事?”

“托这个人打听一下她的名字。”

可南得知了她的名字---刘宁后,在放学后一个人躲在教室里给她写信。其实那不能算信,只不过是在一张信纸上写了席慕容的《祈祷》:我知道这世界不是绝对的好/我知道它有离别,有衰老/然而我只有一次的机会/上苍啊,请俯听我的祈祷/请给我一个长长的夏季/给我一段无暇的回忆/给我一颗温柔的心/给我一份洁白的恋情/我只能来这世上一次,所以/请再给我一个美丽的名字/好让他能在夜里呼唤我/在奔驰的岁月里/永远记得我们曾经相爱的故事。只这一首诗,别的什么也没有。没有称呼,没有署名,没有格式。学生们都回去吃饭去了。整个教室区空荡荡的。可南来到那个窗下,推开窗户,把信放到徐红宁的课桌上。

这之后可南就常常从她窗外走过。看着她俯案书写或凝神听课的身影,可南心里挂念着她是否见到了信。有时,在课间,可南坐在教室前的一个高地上,看着在外面活动的学生,她有时就从教室里出来,参加到活动的学生中去。唉,那于是就成了可南的秘密的赏心悦目的时间。

常常是走在校园的路上,从宿舍到教室,或从教室回宿舍,有时一抬头,就发现她在前面的路上背对着可南行走,或者有时就远远地迎面而来。

那时她常穿鲜艳的上衣,远远地望见了心里就一惊。

可南如此挂念着可南的信,想着收信的人,人与物萦绕于心,挥之不去。

在一个人的一生之中,有时一些状态只出现一次,它一闪而过,永不再有,永不再来。一些由于钟情于某人而产生的痴迷或沉醉状态。这时人的感觉达到过一个强度,然后就永远低于这个强度。

有一天,可南从早到晚都没有见到刘宁,内心便不安起来。可南几次经过她的教室都发现其他的同学正在上课而她的座位空空的。当可南忧心忡忡地在校园转了一圈,准备回宿舍时,一抬头,发现她与一个女生正站在转弯处交谈。突然之间可南难以自持,仿佛一下子被什么击中。

那是一种能深刻感受却难以言传的状态。全身一下子热流奔涌。感到自己又软又轻,浑身无力。不知自己当时是如何从她面前走过。可南肯定瞬息之间暴露了自己。

有一天在阅览室可南没料到她坐在了自己身旁边的位置上。她是碰巧坐过来的吗?她没有见到那封信?或者相反,她已经知晓了一切,她通过她的感觉感觉到可南或者是别人把可南告诉了她?她坐过来是有意而为?这是她的响应?情况突然之间发生,可南一时无从分辨,只紧张地双眼死死地盯着书本,全身凝固了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她好像也心神不定,烦乱地把杂志翻来翻去。那真是一个艰苦、难熬而富有挑战性的时刻。几分钟后,她起身走了。可南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但心情复杂,转而又懊恼起来。

一天中午,可南拿着快餐杯去餐厅买饭,餐厅里人很多,卖菜的窗口一堆堆的学生在拥挤。可南侧了身体,努力地挤进人群,好不容易买了菜,挣扎着回身向外冲。这时,可南发现刘宁和一个女生正站在离可南四五米远的地方。她们手中端着饭菜,朝这边望着。可南看了她们一下,略略迟疑,然后转身买馍去了。

买完馍,再向那里望时已不见她们。可南于是端着饭菜走出餐厅。走着走着,可南突然觉得背后有情况。一回头,发现刘宁就在后面。心里明白这时该停下来,可是两只脚就是不听使唤。可南觉得自己又犯了错误。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可南都没有再见到她。无论是在餐厅、教室、阅览室,还是校园的路上。可南于是在开饭的时间登上可南宿舍楼二楼门厅的阳台,望着她去餐厅买饭必经的道路,希望能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发现她。一直望得路上没有了行人,就是不见她的出现。一连几天可南都这样。

一个星期天,可南吃过早饭就早早地去了阅览室。到了那里借了本杂志,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阅览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可南读得有点累了,就放下杂志,一手托着下巴,望着门外的花坛想休息一下。就在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人来。抬头一看,正是刘宁!她神情沮丧,头发有些凌乱,象是几天没有梳过。她怀抱着几个本子,朝可南这个方向走过来,而且竟然在可南左边紧挨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走来的那个样子有点义无反顾。走过来拉椅子坐下,整个过程目不斜视,仿佛根本不想去注意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她的眼睛有点红,象是刚刚流过泪的样子。

她大概感冒了,因为可南听到她不停地吸鼻子,又掏出手帕轻轻地擦着,同时又咳了几下。

“感冒了?”可南侧过头,望着她,轻声问,象是两个已经认识的人。

她默默地点点头,并没有抬头看可南。

可南收回目光,放到杂志上,可是没能继续读下去。

可南打开笔记本,从一页纸上裁下一个纸条,在上面写道:“出去一下好吗?”然后可南提起纸条一角,把它伸到她的面前。

她看完纸条,转过头来,看了看可南:象是在警惕地打量给她写这纸条的人究竟是谁,有什么企图。她略略迟疑了一下,象在权衡,可又让人看出她这迟疑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好像她其实想出去,但又担心可南识出她的这一真实的想法。

她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自己先出去了,可南于是紧跟而出。

出了门,她走了一会儿,在阅览室东边的篮球场上停了下来。

“到操场上去吗?”可南问道。操场在校园所有建筑的东面,那里人少,幽静。

她摇摇头。

“教育系的?”

她点点头。

“刘宁?”可南又问。

她微微一笑,低下头。

“最近收到一封信吗?”

“收到过。”

“是我写的。”

“奥,是你?”惊讶的样子,但可南看出她早已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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