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当时只道是寻常(2/2)
迦安双目空荡,恍恍惚惚的想起艾琳也曾一脸固执的为他分辨过:“他一定有他的苦衷的,我们都不了解他,我们又了解他什么呢?”他怅然若失,喃喃道:“里特,我的朋友,究竟是我一直未曾了解过你,还是你一直不愿被我所了解?”
王萧道:“自从我拾得厄特拉以来,艾琳助我良多,你既然是他兄长,我说什么也不能杀害你。还有我很感激,你手下容情,没有伤及市内任何一个无辜的市民。”顿了顿,又道:“谢谢。”
迦安哼的一声,说道:“她去找过你了?跟你说了什么?”王萧道:“嗯,就一句话而已。”迦安道:“什么?”王萧道:“他是我的哥哥。”迦安一怔,苦笑道:“这丫头......”
焰消剑灭,王萧唿哨一声,白光越处,翻身上马。迦安颓然起身,斜看着他,漠然道:“你会后悔的,圣剑使,部族之仇,永刻我心,我是绝不会放过你的。”王萧挥指掠过眉间,说道:“没问题,我很期待你变得更强的那天。”他纵马行得几步,忽地停了下来,回头问道:“那个白乎乎的......如果今天站着这里的人是里特的话,你真的能狠下心杀掉他么?”
迦安背对着他,静默片刻,说道:“哼,废话。”王萧笑道:“是么?我知道了。”又行得几步,便听得身后人问道:“你......去哪儿?”
王萧一愣,笑道:“回家,过生日。”停顿片刻,补充道,“你也回去么?艾琳说不定在等着你呢。”迦安哼了一声,心道:“多嘴。”
瑞斯提拉欢嘶一声,白光闪烁处,带着王萧没入谧末诸界当中。
东南市,长青街区,8:16pm
王萧快步上楼,行至门前,将钥匙插入孔中,蓦地又念及那日梦中所见,出神良久,微微一笑,低声道:“爸爸......”
大门缓开,但见灯火温馨,饭菜精雅,蛋糕正自放立桌中,苏念雪坐在上头,头上兀自绑着绷带,支颐微笑道:“你回来了?”王萧还未及答话,便见房门大开,“嘭”地声响,礼花缤纷,跟着几人冲了出来,欢声道:“生日快乐。”定睛看去,正是李泽、赵航、林致远、林洛漪诸人。
众人脸带微笑,拥了过去,七嘴八舌的道:“我日,快让老子看看,没被那怪物打掉什么零件吧。”“人还是活的,但看他这傻不愣登的样子,估计是被那怪物给打成脑震荡了。”“王萧哥哥,你没受伤吧?快进来啊,还站着做什么?”“喏,老王,都是你最爱吃的菜。”
王萧心中一暖,眼眶儿顿时红了,微笑道:“我......我回来了。”苏念雪温颜婉笑,迎了过来,从身后抽出一张装裱精致的画来,轻声道:“生日快乐。”
王萧接过看了,只见那画中人紫焰苍莽,手握重剑,仰望月华,行踏大地,拥着怀中清丽秀雅的女子,直面横亘天际的箭矢。正是那日王萧脱缚而出的场景。画作气韵生显,磅礴鼓荡,英雄之概,扑面而来,想必是苏念雪心有所感,重行画过的结果。只是那画中女子眉目甚淡,依稀可辨是她的模样,想必是她心有羞怯,笔下有所保留的缘故。那画的下角写了娟秀圆润的八个字:心如青空,所向无敌。
众人分定入座,林洛漪点燃烛火,说道:“来,王萧哥哥,赶紧许个愿望吧。”王萧微微一笑,心道:“事在人为,焚烛许愿这种幽眇之事,又怎么做得准?”但眼见她其意甚诚,也不好拒却,笑道:“这可犯难了,我该许个什么愿望才好了。”说着便斜斜瞧了苏念雪一眼。女孩眉头一皱,说道:“你给我正经些啊,不许瞎说。”
王萧笑道:“是是是,我不说就是了。愿望么?这可不太好说......”忽地念及一事,又道,“嗯,我想到了......”双手合十,闭目祝祷,吹灭了燃动的烛火。
众人庆贺一番,整顿杯盘,便开宴席,欢颜笑语,纵谈别来事由。林洛漪一双灵动骨溜的眸子只是关切眷注的凝望着王萧,支着脑袋微笑倾听,并不插话。苏念雪伤犹未愈,偶尔妙语轻言以助谈兴以外,也不多言语。事到头来,仍是107的这几个嬉笑调侃,你损我骂。
王萧道:“你们把这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是料定我会赢着回来么?”李泽道:“放屁,我们看你先前被那白色的怪物揍得要死不活的,私底下是想着你多半会输的。”赵航道:“对头,由老李做东,我们三个人还开了一局。你的赔率定的是一比七,那白色家伙的是一比二点五。妈的,我日先人,老子全部压的那白色的怪物,输的肠子都青了。”林致远酒量颇浅,连尽几杯后,此刻已是满脸红转,将一排钞票往桌子上面一比,笑道:“嘿嘿,老王啊,我可都是压的你,够意思吧。”
王萧笑道:“哈哈,你大爷的,要万一我输了的话,那你们今天这些糕点饭菜岂不是白弄了?”林致远摆手笑道:“不会,不会,我们都商量好的。”王萧奇道:“怎么?”
“我们先吃。”
“吃不完的打包。”
“多的烧给你。”
“......”
欢宴夜深,大醉而散。王萧直将众人送出好远,这才回家安睡。
次日清晨,他独身一人前往那片深林当中,变作绿焰之姿,潜入湖底,果见一块方形寒冰横于眼前。他将那寒冰拖上岸来,只见冰中女子娇媚依然,花容如昨,蜿蜒浅笑,便好似入睡一般。心口处已被洞穿,只余一方心形冰晶嵌合其上,想必正是艾琳雅为其事。
王萧静凝眼前人儿,默然良久,右手轻抚寒冰,燃起红莲焰火,缓缓消融冰晶。待寒冰融尽之后,他拥着怀中尸身,朝地斩出一剑,但见泥土纷溅,立时便现出一方土坑来。
他蹲下身去,却怎么也不舍将她放入其中,凄然一笑,轻声道:“小媳妇儿,我答应过你,绝不会再因心伤悲痛,而落下一滴眼泪。所以我不能哭。傻丫头,你做出了选择,以你一心,换我一命,我答应你会好好的活下去,至少他日回头再看的时候,会让我觉得没有辜负你的一番心意,会让你觉得这是值得的。”他掩着眼眉,不再看她,声带啜泣,又道:“嘿,小媳妇儿,我昨天已经为你许下愿景,如果真有来世的话,你一定如今生这般,是个极美的姑娘,你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孩子,一切的一切,都如你那日在梦中所见,两情相悦,白首共老......你放心,等此间事情一了,我会去你的城市走上一遭,咱们说好的。”
他咬牙忍泣,强做微笑,拥着她的尸身良久良久,这才极轻极缓的将她放入土坑当中,掩土而埋。
他想起不久之前,她还俏生生的陪着自己,时而娇憨顽皮、时而幽怨愁苦、时而妩媚柔腻、时而深情无限的倾诉刻骨相思,绵绵衷肠。他那时只以为是她孩子气的谈笑,置诸等闲寻常,不作理会。可从此以后,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摘花为饰,削木立碑,刻字其上:爱妻沈诗菱之墓,王萧谨立。
林风微微,鸟虫轻鸣,王萧静立墓边,直至天色昏黑,怅然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