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念不改意难平(三)(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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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了王韶父子,韩冈踏着月色往家中去。
天朗气清,一轮半月正在天顶,银色的月光毫无阻挡的照着韩冈脚下的路面。更夫手上的梆子声从临街传来,长长短短的几声,告诉韩冈现在已是二更时分。
韩冈没想到会在王家待得这么晚,在说过了郭逵和李宪的事后,又讨论了屯田和市易的事——王韶明天就要领着李宪去古渭,自己大概还要在秦州待上十天半个月的样子,许多事必须现在就商议出来——不知家里等急了没有。
入夜之后,秦州城惯例的宵禁让街上已看不到一个行人。以皮革为底的官靴踏在石板路上,没有什么声音,只有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哒哒的响着。
李小六牵着两匹马,静静跟在韩冈的后面。他不清楚韩冈为什么要走着回去,但他知道什么时候该保持安静。而且韩家离得王家又不远,就算慢慢走,一刻钟也就到了。
韩冈正需要这份安静,能让他想些事情。他想的当然不是郭逵的事。就如他早前对王韶说的,察其言观其行。要先看了郭太尉接下来会怎么做,才好作出应对。而不是事前东想西想,自己吓唬自己。
韩冈想得是自家的事。他撺掇王韶向朝廷要求土地和贷款的提案,已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以他的身份,在古渭寨边上,靠着河滩处,弄上七八顷好田不成问题。而向衙中借贷,至少能有七八百贯,加上家里的积蓄……还有今次他升官应该能收到的贺礼,林林总总一千五六百贯不成问题,这些钱作为本金也够了。
并非韩冈贪于财货——他现在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权势和地位——而是这世上当真是无钱不行。
商业繁荣的结果,自然带来人人爱财的风气。北宋承平百年,世风越发的奢靡。韩冈去东京城,去的几家酒楼,无论碗碟皆是银器。关西这边的风气好上一点,可秦州城中,但凡有点余财的人家,都少不得穿着绸衣,套着丝履,绝不在吃穿上节省。
而官员么,像王安石、包拯那样清正廉洁、只靠俸禄吃饭的官员毕竟是少数——而且无论王、包,文字、书法皆不差,靠着润笔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韩冈可没这本事——为了争娶十万贯嫁妆的寡妇,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的两位宰相就不提了,连刚来的郭逵都是个好财货的主。
郭逵一年来镇守鄜延,前面跟党项人打得你死我活,后面照样派着亲信带着商队去西夏回易。据说郭逵的夫人为此劝过他,好不容易才收敛了一点,不过不是不再回易,而是把赚到的钱多分了一份给参与回易的士卒——这是高遵裕前段时间打听来的消息。
韩冈猜高遵裕大概是想抓郭逵的小辫子,好用在日后,才仔细打听郭逵的事。不过对于做到节度留后、检校太尉这一级的高官来说,赃罪也好,回易也好,根本就不是罪名。所以高遵裕才会把这事当作笑话说出来。
世风如此,韩冈为了自家打算,当然得想办法置当家产,以养家人。田地、货殖,农商二事如果做好了,家财万贯也是轻而易举。以韩冈在古渭的地位,联手王韶、高遵裕,这两件事当真不难。
同时只要能加强他在蕃人中的人望,回易之事也会更加安全,也可以买到更加优良的蕃货。
韩冈在古渭寨设立的疗养院,为他在青唐等部的蕃人中争得了不小的名声。前次去古渭,遇上的蕃人只要听说他的名字,都少不了向他行个礼。而俞龙珂和瞎药都托人带过信给他,为送族中的病人到疗养院中治疗,而向韩冈求人情。
韩冈现在都想着,是不是在渭源堡开一个小型的疗养院,用以救治蕃人,好让自己的名声再响亮一点——人脉是资源,才能有时不足为凭,而人脉却是长久的保证,这个现实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一样。
主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拐过街角,迎面就是一溜气死风灯。灯笼提在一队巡城甲骑手中,幽幽的灯火昏黄,只在灯外,有一圈光晕。
两边猛然打了个照面,韩冈从纷乱的思绪中惊醒。
“什么人?!”从骑兵队列中紧跟着就传出了一声低喝。刷刷几声响,那是拔刀的声音。
韩冈停住脚,心头微怒,有几个奸细会光明正大的走在大街上的,不是巡城路线的小巷子多得很。李小六从后面上前报着他的名字:“是缘边安抚的韩机宜!”
一个灯笼挑了过来,对着韩冈主仆上下一晃,照出了韩冈阴沉着的一张脸。
韩冈在秦州大小也是个名人了,认识他的人不少,现在又穿着官服,身份当做不得假。看到冲撞了新近得意的韩机宜,巡城的队正吓了唇都青了。连忙带着手下下马行礼,为方才的无礼连声道歉。
一群士卒单膝跪在韩冈面前,一叠声的说着,“还请韩机宜恕罪,还请韩机宜恕罪。”
“罢了,尔等也是尽忠职守,本官也不会加罪。尔等自去,”韩冈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这半个月都没下雨了,天干物燥的,巡察时都注意点。”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巡城队正点头如捣蒜,起来后,也不敢在韩冈面前直接骑上马。这一队巡城不得不牵着坐骑,一直走到十几丈外,方才上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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