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神秘老人(2/2)
河间宿叹一声:“可惜没有任何人来找我,我仿佛突然和世界脱离了关系。那时我在想,我是不是一个流浪汉,或者是一个人人厌恶的混蛋,没人因为我的变化来看我,也没有人幸灾乐祸,就像我一个活生生的人根本不存在似的。困惑是我失忆后的第一种情绪,之后是恼怒,再是不甘,最后是失落。我想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做一个流浪汉好了。我给自己取名叫河间宿,因为在我口中残留的语言是日本语,而我醒来的地方是河边,呵呵,还算合理的推算。我想我应该是日本人吧,可我不想待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于是就走了。”
或许时间过去太久,河间宿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弗若拉却像在听故事一般专注,“可是为什么到了这里”
河间宿笑笑:“日本和克里特岛隔了多远的距离啊,半个地球都走过了吧,我才感觉到了疲倦。一个流浪汉如果想停下来,是不必考虑地点的,这个岛屿又是个美丽的地方,于是我停了下来,变成了乞丐,日复一日地过最卑贱的生活,直到遇到了修先生。“河间宿回忆着,“那是一段新的人生的开始。”
那应该是一段苦痛的历史,从苦痛者本人口中说出来,却仿佛变成了极随心所欲的旅行,自然个中过程被省略了许多,他受过的苦难藏在了轻松的表皮下面。但那肯定又是非常自由的一段人生,而自由这种东西,恰恰是弗若拉最欠缺的东西,即使她不知道自己失忆前是否经历过自由的时光,这个词语在现在听来也是非常陌生的。她恍惚了一阵。
“我不知道为什么修先生这样身份的人物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一个卑贱的人施舍自己的耐心,”河间宿没顾及弗若拉的恍惚,对着一个同样处境的人说自己的过往,他仿佛也慢慢陷进了其中,“大概他对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的。我像垃圾一样活着,以为失去了过去的人也不会拥有将来,可是修先生对我说,别阻挡水流和将死之人的路,落到什么样的地步,就应该从什么样的地步开始活。”
“于是,你听了他的话”弗若拉问。
“是啊,在那之前,我从来都不相信人是可以被话语改变的,无论说话的是什么样的人。”河间宿说,“但修先生改变了我的观点我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是一个不寻常的人,只能这么说。这次他把你送到我这里来,应该也是为了让一个相同的人劝导你吧说实话,我并不认为修先生想让你把忘掉的事情记起来。”
“大概你也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所以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弗若拉幽幽地说,却自动忽略了河间宿的推测。
河间宿摇头笑笑:“我只是一个半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子罢了,哪里有什么不寻常,庸庸碌碌地过了后半辈子,现在就快要死了,也没发现自己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是么”弗若拉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沉沉地像轻声梦呓,“那我又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呢”
她只是在自言自语,河间宿也没有回答,沉默着站在床边。她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呢,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孩,容貌清丽得叫人不舍得挪开眼睛,身材姣好,目光清澈。河间宿拿欣赏艺术品的心去欣赏她,她整个人都是值得注意的,可惜有时候漂亮是有效的通行证,有时候却一钱不值。
他缓缓靠近了床边,两人的距离已经非常近了,若放在平时,河间宿已经被弗若拉的刀肢解,但现在她就像一个普通的胆小女孩,希望能有人靠近自己,施舍一点安全感。
“我不是修先生那样的人,没法用一句话改变你的心态,如果你能听进去一点,我还是觉得非常高兴。”河间宿停下来,手按在台灯上,“好好睡一觉吧,要是你执意想起,顺其自然反而更快。”
弗若拉蒙在被子里的脸轻轻抽动,微微的叹息传出来。河间宿将灯关掉,朝房门走去。
“谢谢。”几乎不可闻的道谢声在身后的黑暗里响起。
“不用客气。”河间宿缓缓将门带上。
弗若拉藏在被子里,眼睛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却再也睡不着了。三天了,她藏在这狭窄的小房间里已经整整三天,除了在醒来的第二天见过一个惶恐到来的医生,就只有河间宿和她说话,寥寥几句。今天是最多的。没有被老人触动那是假话,但要她立刻放下所失去的一切却不可能。
安静是有利于思考的环境,七十二个小时内不间断的挖掘,某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开始在脑海中浮现,连接了不知长度的时间,但也仅仅是些片段而已,可供她将自己回忆起自己的完整信息甚少。一个人逝去很久的过往对自己来说就像前世一样遥远不可触摸,而对于失忆的人,即使是昨天,也在过往之列。
她需要做点什么才行。人只有真正的竭尽全力了,才有可能对自己所失去的东西释然。弗若拉闭上眼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游走,逐渐拼凑,拼凑一个深深刻在身体中至死无法抹去的烙印,那个暗渊一般的地方。
雨水在白天暂停,在夜晚如期降落了下来,雨季的天气情况比旱季还要好预测。雨水还没有降落到地上的时候,人们往往已经闻到了味道。贫民区酒吧的生意不见得会因为天气恶劣变好,但人气肯定会上涨一大截的,这里是没有住所的流浪汉和乞丐们最好的藏身之处。他们不会付钱喝酒,只会聚在一起聊天,或者睡觉,脸皮厚的人会到吧台乞求一杯免费的酒水,如果刚好碰到服务生心情好,那未来的几个小时里就不会口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