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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溯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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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溯洄

周克眼睛盯着一个方向,随后端起酒杯抿了口:“既然路路不想去,我们在家过年也一样。”

“小孩子听她的干什么。”

江曼说:“结婚好几年我就去过你家一次,每年春节都是在院里,时间长了,恐怕二老有想法。”

这次回老家过年是江曼主张的,前几天和周克提起来,他反倒没什么表示。

周克说:“工作太忙,都能体谅,春节让他们过来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

江曼看他:“我看你啊就是个工作狂,认识你这么久,就看你把心思放在院里了,没旅游散过心,离家一天也着急往回赶。”

“顾家不好么?”

江曼笑道:“当然好。

不过这次听我的,机票已经提前定完了,你就好好放松几天,别想那么多。”

她拿起酒杯,朝他的方向举了举。

周克低垂着眉眼,口中慢慢咀嚼食物,过几秒,抬起杯子和她轻轻相碰。

后来餐桌上没怎么说话,江曼吃着饭,随手打开电视机。

其他两人却各怀心事。

春节的脚步一天天临近,一转眼,就到大年二十九。

这天驰见来看外婆,刚走入大厅,脚步一顿。

大厅靠左侧墙壁摆着会客沙发和茶几,旁边有台公用电话,他正好瞧见陈英菊弓着腰,正笨拙的按数字。

驰见脚步一转:“外婆?”

陈英菊忽地抖了下,把听筒扣回去,做错事一样抬头看驰见。

这通电话不说他也知道打给谁,驰见面色有些冷,站几秒,尽量调整情绪。

“外婆,您干嘛呢?”

他笑着问。

“啊,没什么事儿,就闲溜达。”

陈英菊起身,驰见过来扶。

她没提,他也就没提。

两人穿过安静的走廊,往房间方向走。

陈英菊忍了几分钟,最终还是嗫嚅着:“小见啊,我想给你舅舅打个电话。”

驰见坐在对面的床铺上:“不是我不让,是他们家换了号码。”

“那……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别再你弟又闯祸了吧。”

他两手撑着床沿,看了会儿地面,缓缓摇头。

“要不,我们今年回家过年吧。”

儿无情,母却挂念,女儿死得早,家里只剩翟逢山一棵独苗,陈英菊连同想念再担忧,怎么可能放下心。

“我不回,要回您回。”

驰见赌气的说。

“那你去跟院长说一声,我自己回去。”

“您知道怎么走吗?”

陈英菊皱着眉,回忆道:“坐火车到平衍,然后再坐长途客车就能到家。”

这会儿她没犯糊涂,能将回去的路说得一清二楚。

驰见看了她几秒,忽地笑笑,来到外婆身旁,眉目柔和起来:“外婆,我们不闹了,我保证在这儿让您同样开心。”

“小见我……”

“外婆,我不是您的好外孙了吗?”

他语气带着赖皮和撒娇的味道。

“当然是。”

“那您听我的好不好?”

费了好些功夫,哄着外婆睡午觉。

他坐床边,盯着老人爬满皱纹那张苍老的脸,她眼周已经长了不少老年斑,皮肤蜡黄,一点光泽都没有。

不知不觉外婆就快七十了,好像这些年她老人家从未享过福,早年白发人送黑发人,一生都在为生计和儿女奔波,甚至到晚年亲生儿子也容不下她。

驰见心中不是滋味,握住外婆的手,心中暗暗保证,将来一定给她一个家。

在房中坐了十来分钟,驰见轻手轻脚地走出去。

在走廊碰见一个人,他心中被阳光一照,眉尾立即挑上来。

久路这会儿也看见了他,一抿唇,下意识回头看了眼。

两人做贼一样藏在角落说话。

今天年味儿已经很重了,由于明天要启程,江曼特意把清扫和其他准备工作放在了今天。

这会儿窗明几净,阳光透进来,玻璃上的窗花在地上印出椭圆形的影子。

久路说:“我明天还是要走的。”

“什么时候?”

“早上就走了。”

“这么早?”

久路点一下头:“开车去齐云要三个多小时,航班时间是下午三点,晚上就能到,刚好去吃年夜饭。”

驰见倚在对面的墙上,无奈的笑:“还想着明天能见着你呢。”

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总让她觉得心疼,他平时都是玩世不恭、一副大意无所谓的样子,其实也是个缺少家庭温暖,特别渴望亲情的孩子,要不然也不会对外婆那么细心那么依赖。

她是舍不得的,本来平时就聚少离多,这么特殊的日子要分开,李久路一百个不情愿。

“其实我也不想去。”

她过去拉他。

他斜斜靠着,手臂就垂在身侧,两人的手牵在一起,晃来晃去。

驰见轻叹口气,另一手揉揉她头发:“没事儿,不用担心我,你能和父母在一起过年总是好的。”

李久路张了张嘴,驰见弓身看她,一笑:“我还有外婆呢。”

“对不起。”

“傻瓜啊你!”

驰见捏她脸。

“明年一定一起过。”

“那今年先给我亲一下。”

他贴过去。

“别闹别闹,被人看见了。”

驰见逗她,久路终于露出点儿笑容。

他又靠了回去,安静片刻,平定地看着她:“明天没机会见面,那就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大年三十的早上,在一片炮竹声中,周克开车带着两人前往齐云市。

江曼坐副驾位,她心情似乎不错,一路上都在和周克说着话。

久路坐后面,眼睛望向窗外,看外面的景物由高矮小楼变成白茫茫一片雪原。

车子开上了高速。

坐着无趣,中途久路睡了会儿,起来时嗓中干涩。

她拿出保温杯喝了口水,江曼递来一袋零食。

久路接过,却没吃。

中午在休息区吃过午饭,大过年奔波在路上的人仍然有很多。

久路坐在那儿,暗暗想着他们从哪儿来,要去哪儿,有谁在等着他们,或是等着去见谁。

江曼拍拍她:“问你话呢,去趟卫生间吗?”

“好。”

“你这孩子今天怎么回事儿,心不在焉呢。”

“没有啊。”

她起身跟上。

车子再次上路就没多远了,下午一点到达齐云机场。

所有手续都办完,过了安检,就剩下等待。

久路没和他们坐一起,在旁边店铺买了本杂志看,翻来翻去也不怎么感兴趣。

她将杂志合上,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前看窗外,平地上停着几架飞机,走在它脚下的工作人员小得像虾米。

地势广阔,天空昏沉,没多久竟飘起盐粒般的雪。

她看得入迷。

渐渐忘记时间,不知过多久,江曼叫她。

久路回头,看见整个候机室的人都起身望着登机口的显示屏,抱怨连连。

“妈怎么了?”

久路走过去。

“航班有延误。”

“多久啊?”

“还不知道。”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抱歉的通知大家,说对方地面突降暴雪,天气情况很糟糕,飞机过去恐怕无法停靠。

归家心切,有人没好气:“大过年的,多久能起飞啊?”

对方说:“很抱歉,遇到暴风雪等不可抗力的天气因素,我们也不能确定,请您耐心等待。”

人群中怨声载道,只有李久路眼睛是亮的。

这一等就是四个来小时,晚上七点钟时候,机场贴心地为乘客送来丰盛晚餐。

有人仍然不断抱怨,有人改签离开。

久路暗暗看表,走过去说:“我们还要再等吗?”

江曼抬头:“累了路路?”

“嗯。”

久路说:“看来那边雪不会停,今晚要在机场过吗?”

“再等等。”

久路建议道:“要不我们退票回家吧,还能去院里守岁。”

没人说话。

李久路偷瞄一眼周克,自言自语:“这边的雪也越下越大,再不走,高速公路恐怕也要封掉了。”

她说完谁都没应声。

几分钟后,周克整了整西装站起来,“走吧,回家。”

另一边老人院里,今日气氛同去年一样热闹,顾晓珊带领几名护工,和大家聚集在一楼的活动室,包饺子看晚会,不时爆发一阵笑声。

十点钟时候,外婆哈欠连天,身体有些熬不住。

没等守岁,驰见把她搀回房间睡下,看了眼时间,也实在没有待下去的理由,便穿了衣服回家去。

“文人天下”黑着灯,今年洪喻也回老家过年了,整间房子冷冰冰,一点儿生气都没有。

他在屋子中转悠几圈儿,锁门去对面买来啤酒零食和两盒方便面。

把一堆东西扔到八仙桌上,开了电视,调到最大音量。

小时候没觉得,但现在越发害怕这样的节日。

记得去年这时候正和李久路在河边,他们看完马莲出来,他还安慰她别怕孤单。

但现在自己却畏惧得像个胆小鬼,心中又慌又空荡,感觉每过一分钟都是种煎熬。

他心里惦记着她,拿起手机想发条短消息,可盯着屏幕犹豫不决,末了又放回去。

他像个病态的人一样反反复复,最后将手机扔出老远,眼不见为净,开了瓶啤酒,窝进沙发里。

夜里十一点,疲惫的三人终于返回老人院。

周克直接去了办公室,江曼想去活动室看一眼,久路自然是跟着的。

但她没能看到驰见,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

她今晚想见他的欲望十分强烈,在凳子上坐片刻,借口说:“妈,我想回去先睡了。”

“不是要守岁?”

久路捶捶肩:“有点累。”

“行吧,妈跟你一块儿回去。”

李久路直接回了房间,她没开灯,和衣躺在床上,被子盖过头顶,静静地等待着。

楼下电视欢欢闹闹,没多会儿,周克回来,江曼准备给他包饺子。

时间一分分流逝,不出所料,江曼来叫她吃饭。

她屏住呼吸,立即闭紧眼。

江曼小声唤着她名字,见她毫无反应,便轻手轻脚关门出去了。

江曼知道她睡熟,便不会再进来。

久路迅速从床上坐起,看了眼时间,还有一刻钟到零点,看样子楼下两人还要活动一阵子,她心中焦急万分,目光蓦地落在不远处的窗户上……

当她逃出老人院,一路疾跑,身体传来的钝痛提醒她,今夜她必定会为自己的疯狂付出代价。

但是,都没所谓了。

她不会再像齐云那晚一样假装矜持,有些代价,她想她此刻愿意。

久路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跑得这样快,远处有鞭炮声传来,近处只剩她的呼吸,还有迅速呼出然后向后飞舞的团团雾气。

一路跑到“文人天下”,屋里的灯开着。

她推门而入。

沙发上的人受到惊吓弹起来,啤酒撒一地,当看见门口的她,他瞬间怔住。

电视里,节目主持人开始激动倒数,门外的炮竹声已经此起彼伏。

久路气息不稳:“驰见,新年快乐。”

她声音很轻,但确信他听清了。

钟声敲响,世界变得喧嚣又浮躁,外面震耳欲聋,仿佛到处都是笑声还有欢呼声。

他们终究陪伴着彼此,跨越新年。

久路冲他微微一笑,潇洒的耸一下肩,然后露出牙齿。

一瞬间,驰见湿了眼眶,这个笑足够他为她赴汤蹈火、倾尽所有。

他低头看着地面,终究无法克制,上前一把抱住她。

这个拥抱,他用尽所有情感跟力气。

“你怎么回来了?”

他竟然带了鼻音。

“航班延误。”

“为什么?”

“那边暴风雪。”

驰见手臂又紧了紧:“感谢暴风雪。”

久路一笑:“我猜,你会开心。”

“你猜对了。”

驰见松开手,捧起她脸颊去吻她,久路勾紧他的腰回应。

这一天有多难熬此刻两人就有多激动,驰见突然托住她腰臀,将她腾空抱起,然后在屋中不停旋转。

她的脚扫掉桌上的零食跟啤酒,还有角落里的花盆。

久路笑着尖叫:“你疯啦,放我下来!”

驰见也裂开嘴大笑,早已高兴得忘乎所以。

当外头的动静真正平息,驰见举抱着她,久路说:“帮我把身后的文身补全吧。”

小小的文身室里亮起灯火,暖气十足,房门关严后,站在里面十分温暖。

驰见背过身准备工具,嘴中不忘犯贱地占便宜:“脱衣服吧,李老师。”

后面没吭声,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文身时,她像受惊兔子似的表情,戏弄的心思越来越高涨。

他在戴手套的间隙回了下头:“最好全脱……”

久路背着手,脸颊染上红晕。

她走过去,按照他的指示,背着身骑坐在椅子上。

驰见收起那些玩笑话,拎了凳子坐在她身后。

久路今天梳着高马尾,此刻发辫顺右肩搭去了身前,几乎光裸的后背展现在他眼前。

头顶白光晃眼,但她的肤色更晃眼,驰见反复清嗓,命令自己拿出点专业态度来。

店里其实备有干净浴巾,但他没给她拿,她也没要。

半遮半掩,驰见眼热。

之后转印,装针。

“那我开始了?”

久路嗯一声。

下第一针时,久路细细颤抖。

“疼?”

她说:“没事儿。”

他今天眼有些花,手也不稳,被胶皮手套包裹着,出了汗,像被腻在胶水里。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只剩电流声。

“见”字的比划很简单,要在以往,很轻松就能搞定。

可现在他视线总被什么吸引,无法集中精神。

“嘶……”久路低呼。

驰见反射性一弹,针走偏了,他手中的文身机立即离开她身体。

他吸气,放下机器,往下褪手套。

“文完了?”

久路稍稍偏头。

“没,还差最后一个笔画。”

“那怎么停下了?”

驰见目光幽深:“路路,我今天手抖。”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温暖的房间荡漾开,久路没动,他也没动,两人好像都在期待着什么。

驰见最后整张脸埋进她脖颈间乱乱摩挲:“我想——”

最后两个字吹在她耳边,久路咬紧下唇。

他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

“听你的。”

声如蚊呐。

驰见几乎同时将她提起,一个公主抱,将她带往二楼。

天空将将泛白时,驰见把李久路唤起来。

久路浑身散架一般,跳窗落地的钝痛、背上刺青的灼痛,加之他给她带来的疼痛,全部交叠在一起,她感觉自己快要升天了。

久路小声哼着疼。

驰见将人抱起,低低的说着对不起。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久路问:“我睡多久了?”

“一个来小时。”

“你睡了没?”

“没。”

他嘴唇蹭着她额头:“刚刚把你背上的刺青清洗过了,这几天洗澡要多注意。”

久路说:“还没有文完呢。”

“下次吧。”

头脑清醒以后,驰见才恍然发现自己过分了。

她现在就像个软绵绵的小布偶,叫他还怎么忍心让她疼。

驰见说:“我真混蛋,你……哪儿疼啊?”

“哪儿都疼。”

“你打我两下吧。”

他握着她手腕往自己脸上抽。

久路笑笑,往后绷了下劲儿,抬起脑袋在他下巴上亲了口:“臭混蛋。”

驰见吻她。

过了会让,久路:“几点了?”

“五点一刻。”

久路说:“我该走了,要在他们起床前回去的。”

“要不要洗个澡,我来帮你。”

“不要,我回去洗。”

“那……我送你。”

驰见下床捡起衣服帮她穿戴好,自己去卫生间抹了把脸,之后把她送回去。

久路回家一头倒在床上,这一睡就是一整天。

江曼进来看了两次,她赖着不起,她以为这孩子昨天在路上累着了,也就由她去。

之后没什么机会见面,两人只在入夜后,躲在老人院大门口互诉衷肠。

驰见暗示她两次,问她身体好没好。

想起那晚,久路还是有些畏惧的,所以狠心回绝他。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开学的日子。

在网上查询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很幸运,整个宿舍的人都打着擦边球及格了。

新学期开始,又加入新课程,她们比上学期要忙碌。

但这并没影响驰见献殷勤,他跑齐云的次数比上学期还频繁。

起初久路还有所顾忌,只在周末谎称回家,然后和驰见跑出几条街,去春桥路的老地方。

驰见终于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潜心研究,变换花样,从技巧到时间上都有巨大提高,融会贯通的同时也解锁许多新姿势。

现在面对着李久路,驰见心里只装着这件事,他们肆无忌惮,夜夜笙歌,真真正正萎靡放纵了好些日子。

五月的一天,下起小雨。

驰见打着雨伞来看李久路,本就是临时起意,所以并不是周末,她实在找不出夜不归宿的借口,便吞吞吐吐说今晚不用等她。

舍友们自行理解,举一反三,“参透天机”以后,轰一声炸开锅。

大菲抱着她胳膊,欲哭无泪:“路姐啊,我还没有男朋友!”

久路给她一个扭曲的表情,没说出话。

上铺的涵涵满脸坏笑:“姐夫那么帅,你们那个那个的时候,他什么表情啊?”

久路:“……”

“你们懂不懂什么是重点?”

罗芬一挥手,拉过久路:“来路姐,讲讲感受?”

她叹气:“……”

最后还是驰见一通电话帮她解的围,久路挂断通话,匆匆逃出门。

他们去北门外吃晚饭,然后去春桥路的老地方。

等到坐下来,那几人的短消息还狂轰乱炸没完没了。

久路索性关掉手机,落得清静。

可谁成想,厄运从这一刻就悄悄降临了。

舍友们有睡懒觉的坏毛病,一般早上没课都不起来吃早饭。

今天的幼儿保健学十点上课,所以没人早起。

她们正睡得昏天暗地,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大菲迷糊着从床上爬起来,“谁啊?”

眼睛睁开条缝儿,看见对面整齐的被褥,才想起可能是李久路。

“等会儿啊。”

她慢腾腾穿好鞋,晃荡着去开门。

门口却站着一位中年妇人,一身得体套装,手上拎着精致的挎包,微笑着问:“路路在吗?”

“阿、阿姨。”

大菲睡意全无。

“你们还在睡觉啊,没有早课吗?”

江曼绕过她走进来,环顾一周:“路路没在?”

大菲杵在门口,早被吓傻了,不知怎么答。

这时候另外几人也起来,罗芬脑筋灵活,立即道:“路姐帮我们买早饭去了。”

“对,对,买早饭买早饭。”

大菲跟着进来:“……阿姨,大早晨您怎么来了呢?”

江曼说:“我来齐云办点事儿,其实昨天就到了,但时间太晚没过来,今天准备回去,就想着顺便看一眼路路再走。”

她走去窗前,将窗帘向两侧拉开,窗子打开缝隙换空气。

背后几人比手画脚,罗芬示意大菲出去打电话通风报信。

涵涵和罗芬开始穿戴叠被子,轮番和她说话,只为分散江曼的注意力。

不一会儿,大菲回来,她指指自己的手机,猛摇头。

罗芬闭了闭眼,电话联系不上,打算自己下去,到大门口堵两人。

她们住四楼,现在时候不早,宿舍楼前进进出出的人有许多。

江曼站在窗前喝水,突然间,身体僵住,眼睛望着一处不动了。

她把水杯重重撂在桌上,提起挎包,快速下楼。

舍友们一愣,纷纷跑到窗前,看见楼下抱在一起那两人。

大菲:“坏了。”

她们互相看了眼,连忙跟着跑下去。

驰见下午还有预约,吃完饭,将久路送回来,还要马上赶火车。

两人站在宿舍楼前,驰见抱了抱她,照例嘱咐她一些事情。

久路点头:“知道了。”

“记得好好听课,进去吧。”

“好。”

久路挥挥手,一转头,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江曼。

李久路停在原处,心中咯噔一声,整个人如坠冰窖。

“妈……”

她半天才发出这么一声。

江曼朝她走来,语气没什么起伏:“李久路,我想听一下你的解释。”

她紧紧盯着她,面上表情镇定,气氛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们……”

“你们在谈朋友?”

半晌,久路垂下眼,点一下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妈,我……”

“回答我的问题。”

她厉声。

“去年。”

江曼浑身都在颤抖:“发展到哪一步了?”

久路沉默不语。

她们的交谈声引来学生侧目,室友们站在后面不敢上前。

江曼闭了闭眼:“昨晚在外面住的?”

“妈,能不能回家再——”

“啪——”

江曼突然一个巴掌扇过来。

久路脚步踉跄,在场的人全部抽了口气,很快就有学生驻足看热闹。

“你还要不要脸了。”

江曼抬起手,再次向她扇过来,但这回却没有落到李久路的脸上。

驰见将人拉到身后护住,顶着她的位置挡上去,由于身高的差距,这一巴掌刮到驰见的下巴跟脖颈。

驰见歪了下头,皮肤上立即浮现一道红痕。

江曼看他过来更加气愤:“给我走开。”

“江主任。”

驰见面色冷峻:“你先冷静冷静,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跟你没话说。”

驰见压低声音:“学校你和我都不长待,但李久路未来还要在这儿念书,你应该考虑一下她的处境。”

“你带她出去的时候,怎么没考虑……”

她话没说完,驰见一把拉住她提着挎包的手腕儿,另一手环紧她后背,将人规矩又强势地往人群外面带。

室友们这才敢上前,要拽久路回宿舍。

久路摇了摇头,淡淡开口:“你们先回去吧,下堂课帮我请个假。”

驰见一直把江曼拉到球场才放手,上午这里没有多少人,阳光烤灼着地面,四周一片寂静。

“阿姨。”

他改口道:“刚才对不起。”

江曼冷冷瞥他一眼,打算走开。

驰见伸臂挡了下,表明态度:“我对李久路是真心的,我和她在一起,将来一定会对她好。”

江曼好像听了天方夜谭,轻轻一笑:“你拿什么对她好?

别说你现在是社会从业人士,就算当初误以为你们是同学,在不知道前途和发展的情况下,我也会慎重考虑的。”

她目光轻蔑,换了一种说法:“李久路还不到谈恋爱的年龄,你们在一起,我是不会同意的。”

“妈,我愿意。”

有道声音飘过来。

久路终于追上两人,停下时气息还不稳,她头发有些乱,右脸的红色痕迹也很重。

江曼看向她,“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愿意和他在一起。”

久路望着她的眼睛,毫无畏惧:“妈,还有两个月我就满二十岁了,希望你能给我自由选择恋爱的权利。”

江曼像是听不懂一样摇摇头,停顿几秒,又笑着点头:“好啊,给你这个权利。”

久路静静地望着她。

江曼说:“别人可以,但他不行。”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真的很脆弱,往往改变就在一夕之间。

从那一天起,驰见跟李久路的关系就不那么纯粹了,除了彼此喜欢,恋爱中其他必要因素也掺杂进来。

两人中间好像隔了一层纱,总要拨一拨,才能看清对方。

李久路体会不到驰见的心情,却知道江曼那番话给他带来的伤害,他这人其实挺敏感,也挺傲的。

江曼当着她的面抵触和否定他,他能做到沉默以对,已经是极限。

之后半个月,驰见都没来看李久路。

今天天阴,外面飘起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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