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1/2）

夏梦渔小时候常常被送到乡下的爷爷奶奶家过寒暑假。

那时候爸爸妈妈对夏梦渔还没有报以任何期待,她还不是什么年级第一的学神、未来要考清华的好苗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受父母宠爱的小女孩。

爸爸妈妈把夏梦渔扔到乡下去过寒暑假的时候,夏梦渔完全就没有什么不舍得的情绪,反正在哪里都一样，就算是在家里,爸妈也不大会关注她,都让她自己玩。

那时候夏梦渔便知道，天下兴许有许多好的父母,但是这世上也有许多父母对孩子的感情是很淡漠的。

能被爱永远都是一种天大的运气。

兴许因为爷爷奶奶的儿子太多，他们反倒没有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

爷爷奶奶一共有六个儿子、一个女儿,据说当初为了儿女双全,在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之后,硬是又连生了四胎，才终于生了个女儿。

再加上第三代的孙子孙女里也是四子三女，不存在什么以后会无后的情况,所以就算夏梦渔是孙女，爷爷奶奶也还是喜欢的。

爷爷的几个孩子,除了爸爸之外，其余的兄弟姐妹都留在镇山帮忙爷爷打理家族的生意，夏梦渔作为唯一一个城里来的小孩子,家里的亲戚对她总是很客气，有好吃的都留给她，对她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不像是对自家孩子那样呼来喝去。

所以,只有小时候在爷爷奶奶身边的时候，夏梦渔才有一点小孩子受到长辈宠爱的感受，才算是终于有了点童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只是家里别的小孩子每次看夏梦渔都是远远的看，似乎不大好意思跟她说话，堂兄弟、堂兄妹眼里，这个城里来的小姐姐、小妹妹就是个瓷娃娃，跟他们这些泥娃娃不一样，是碰不得的。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夏梦渔自己一个人玩儿。

那时候爷爷他们家也算是镇上的有钱人，家大业大，开了槽坊、面坊，大院子里总是弥漫着槽坊传来的酒香和面坊的糕点香。

大概夏梦渔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爱上了和发酵有关的食物。

酒和面。

稻米酿成的酒，麦子磨成的面。

祖祖辈辈不知道多少代人传下的手艺，就在这个临水的小镇子里，日复一日做着同样的活记。十里八乡都喝着这同一碗酒，吃着这同一口馒头，全都从老夏家的槽坊和面坊里来。

夏梦渔人生的第一口酒，和的第一团面都是在这里。

爷爷每天在槽坊里酿酒，米酒、高粱酒、黄酒……偷偷给夏梦渔喝一碗米酒，用筷子挑一滴高粱给她舔舔。

奶奶每天在面坊里和面，馒头、包子、炊饼、年糕……一出炉就立刻给夏梦渔尝。

夏梦渔每天就高高兴兴在槽坊和面坊里穿梭，不是沾了一身酒气，就是糊了一身面粉。

爷爷说，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酿出好酒，做出好口味的面食来。

“可不是每天做着一样的事情而已，因为每天的天气都不一样，温度不一样，空气的湿度也不一样，这发酵的时间就不一样。面啊，都是活的。”

……

“因为里面有酵子啊！那些小东西在米和面里生长，可不是有生命的吗？所以酒和面都是活的。酿酒、和面啊，就是我们啊在帮这些小东西长大。”

……

“好酒、好面靠什么？靠这些小东西们长大到最好的状态。所以，你说是不是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能酿出好酒，做出好口味的面食来？”

……

爷爷抽着水烟，在摇椅上晃来晃去，笑眯眯地说：“我们梦渔就是个善良的丫头，以后爷爷把铺子传给你好不好啊？”

“好的呀！”

“嘿嘿，咱们梦渔肯定可以把我老夏家的手艺发扬光大。”

……

“夏梦渔？”

夏梦渔猛地回过神，妈妈把饺子夹进她碗里，叫她快点吃。

今天妈妈没做饭，家里平时开火就比较少，周末妈妈偶尔心血来潮才会炒个菜，平时都是去单位的食堂打菜回家吃。

夏梦渔不爱吃这种大锅饭，食物里毫无感情，即便是机关单位用的食材都很好，但是做出来却一点生命力都没有。

一个做法的菜就是一个味道，从来不会根据菜不一样而区别对待。青菜就是重重的油，烧菜就是黑乎乎的酱油，都吃不出食物本来的味道……

夏梦渔逼自己吃了几个饺子，然后放下筷子，背起书包道：“我吃撑了，要出去转转，晚上我去省图的自习室，晚点回来。”

妈妈正在看养生堂，头也不抬，随口应了一声就让她去了。

夏梦渔背着书包出了门。

她其实不爱在家里呆，除非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平时周日晚上她都是去上补习班的，但是爸爸要他跟贺夜阳保持距离，她想上也上不成了，与其坐在家里听妈妈念叨那些“歪理邪说”还不如出来瞎转悠……

今天夏梦渔什么都不想干，坐地铁去奶茶店买了个双倍芝士的抹茶奶茶，然后就坐在落地窗旁边发呆。

即便是她这样活力无限的人参娃娃，人生也难免有这样心灰意冷的时刻。

夏梦渔记得小时候爸爸曾经问过她的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她回答说，她想要继承爷爷的面坊和槽坊，然后做个超级厉害的面食大厨。

可是夏梦渔的答案非但没有得到爸爸表扬，还被气得爸爸打了她一巴掌。

“没出息！我那么辛苦养你长大，供你读书，是要你回农村做厨子的吗？”

“厨子那都是没读书的人做的。”

“你爸爸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离开那个小地方，来到大城市在这里扎根，给了你一个城市户口，一个比你那些兄弟姐妹要高的出身，给你好的教育，结果呢，你不想怎么去当人上人，竟然想回去继承那个什么破面坊？”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混账话！给我争点气，别给我丢人现眼！”

夏梦渔不明白，当厨子怎么就是下等人了？

为什么爸爸只在乎她当什么人上人，却不管她想成为什么人？又为什么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可是脸上的巴掌太火辣辣，火辣辣得让夏梦渔再也没有在爸妈面前提过自己的梦想。

……

夏梦渔叹一口气，看着落地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忽然一阵迷茫。这些人行色匆匆，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又要去做什么吗？

夏梦渔忽然觉得人生就像是在打一个不知道进度条的通关游戏，你永远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1%的位置还是99%的位置，坚持下去是马上就要见到曙光了，还是还有漫长的黑夜要度过。

手机忽然响起来，夏梦渔激动地拿起来一看，是范小乔打过来的。

还以为是徐子充呢，他都一整天没有联系过她了……

夏梦渔接起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夏梦渔喂了几声，以为范小乔是不是手滑打错了的时候，那边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梦渔，你在哪里……”范小乔哭着说：“我好难过，我现在特别需要你。”

……

夏梦渔和范小乔约在了学校里。

范小乔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肿成了金鱼眼。

大概是方才哭得太厉害，现在见到夏梦渔反倒是没了眼泪，只是一副灰心丧气的模样。

两个人溜到科技楼的天台上，反正身上穿的校服就是抹布一样的存在，就大咧咧地往地上一躺，看着这黑夜将至之前黄昏的天空。

“说吧。谁欺负你了？我叫徐子充去打他。”

“没人欺负我……”范小乔叹一口气道：“唉，我怕说了你觉得我矫情……算了，你陪陪我就好。”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矫情的事情还要你说，我不知道吗？快说！”

范小乔终于开了口。

“我今天听到我爸妈聊天，他们以为我在房间睡着了，就讲起开家长会的事情。”

“他们说什么了？”夏梦渔问。

“我爸爸跟我妈说按照我现在的情况估计也就只能上个三本大学，几个老师也说有质的飞跃的可能性不高……我爸妈很为我着急，你也知道，我家是特别普通的家庭，他们觉得我这样下去以后都不知道怎么办，读不了好大学就找不到好工作，他们觉得我的前途很暗淡，心里很着急，但是又觉得没什么可以帮我的，很自责”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范小乔小声嘟囔道：“所以说很矫情啊。我觉得我怎么这么没用呢，要是我像你一样能让爸爸妈妈骄傲就好了，就算不是年纪第一，能读个稍微好一点的大学也至少能不让他们操心啊。听到我爸妈自责，我心里真的特别难受……”

夏梦渔试着去理解范小乔的想法，觉得这事儿也没那么值得难过啊。

“这还有一年呢，你每天把追偶像剧的时间拿来学习，上课专心点，少和别的班同学一起八卦，多付出一点努力，肯定能提高到二本。真的，我帮你，咱们一起努力。”

……

“你这人就是成天七想八想，真要行动了又懒，成绩能提高才怪呢。”

……

“而且你的学习效率很低，看起来在那里努力学习，其实一个字没看进去，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夏梦渔……”

“嗯？”

“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个男人。”

……

“女孩子对你哭诉需要的是安慰，不是要你提出解决方案。”

“安慰又没用，我陪你一起哭也解决不了问题啊，我是你的朋友，当然应该拉着你一起进步。要不然你下次还得哭”

……

范小乔知道夏梦渔说得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范小乔忽然叫起来。

“嘘！别把保安招来了。”夏梦渔捂住范小乔的嘴。

范小乔拿开夏梦渔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夏梦渔，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成绩好吗？”夏梦渔翻个白眼道：“那你怎么不羡慕我每天学习到12点，早上5点就又起来背单词了呢？”

范小乔噎了噎，果然夏梦渔就是见缝插针地讽刺她不努力。

“当然也羡慕你成绩好。但是更羡慕你跟我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夏梦渔翻了个白眼道：“我不是女人吗？”

……

范小乔觉得夏梦渔心疼的心胸尤其的小！

“唉，你是不会知道我这种女孩子的想法。”

“你说说看。”

……

“我呢……各方面都很普通，不好看也不丑，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成绩不好但是也不差。有时候我看网上那些什么丑小鸭变天鹅的事情，就想，我是那种努力打扮，学会了化妆也依旧看起来很普通的女孩子，顶多四分变五分，变不成九分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