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撤离（1/2）

半小时前。

于山高速Y24路段--雨花石服务区

雨中，穿着CM迷彩服全副武装的博康，望着黄队长和他的助手小李离开了他的视线，从高速栏杆一侧翻越过去，朝着那一排停放的巡逻摩托车跑去，他愣在了那里，一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或者接下去自己应该干什么。

他耳边竟然如此安静，没有了触动神经的每一声枪声，没有了激战的士兵奋起的嘶吼声，没有人群咆哮绝望的呐喊声，所有的声音都化成了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他的面罩上，他唯一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他的脚边不远，在灯光照耀的沥青路面上，雨水汇集着鲜红的血水，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CM队员，两侧堆砌的轿车上，散落着残肢断臂，远处帐篷区的蓝色帆布随风飘扬，那里就像经历了一场超强台风蹂躏一样，蓝色的帆布七零八落。人群朝着落石河滩的一侧疯狂的跑着，他看见了那些动作灵敏的感染者，跟着人群的脚步，朝着他们扑去。

那些原本枪口对准了人们的CM队员，早已经掉转了枪口，他们疯狂的用手里的步枪扫射着混在人群中的感染者，那座噩梦般如山一样高大的长着巨大手臂的感染者，冲入人堆。。。

他的双脚就像黏在沥青马路上一样，失去了目标，无法动弹。他完全没有意识到，从一侧穿出了一头浑身黏糊，龇牙咧嘴，闪着红色的眼睛的暴尸，当它看见了站立在高速栏杆的博康时，它嘶吼了一声，露出了从它牙龈里挤出来的尖锐的利齿，它做了一个俯身的动作，让自己退去的手指甲重新生长的如同刀刃的手指扣在了沥青路面上，然后朝着博康的背后准备跃起，这就像动物抓捕猎物的本能，它的红色瞳孔里闪着原始的血腥。

“嘭。。。嘭。。。”

一阵密集的枪声把博康从混乱迷糊的意识中拉醒，他转头看到了一把枪口正在朝着他的一边扫射，那是一个CM队员，和他一样全副武装，他下意识的回头，身后不远处的感染者应声倒地，脑袋里爆出了红色粘稠的液体，混入雨水和血水夹杂的沥青路面上。

他知道自己被救了，然而救了他的CM队员，他的身后轿车顶上爬出了一头感染者，博康下意识的举着枪朝着那里瞄去，沉重的枪在他的手里摇摇晃晃，他第一次知道托举一把将近7斤重的枪械瞄准有多么难，更难的是双手依然止不住的颤抖。

暴尸一跃而起，扑向了那个刚才用枪救下他的CM队员，博康就这样举着枪摇摇晃晃，那么一瞬间，暴尸的利齿在他的眼前撕开了他的脖劲处，它就像糟蹋猎物一样，撕咬了几口转头用那幽幽的眼神望向了举枪的博康。

它炫耀它裂开的嘴部里突变的利齿，它站了起来，张开了双手扑向博康。

博康按下了扳机，他感觉到了枪支的后坐力震动，弹壳叮叮当当的从右边抛壳窗里掉落在地上，他看见了子弹打在了暴尸的身上，于是他双手更加紧握枪托，暴尸倒地后他收了手。

他的脑袋不再木讷，他知道刚才能捡回一条命，是别人换来的，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仰卧躺在沥青路面上脖子被撕咬一块血流如注的兄弟是谁，他只知道，如果自己在这里呆下去，那么地上的那个兄弟，也许就是自己。

他没有任何时间来责怪自己，为什么不再发现这头车顶上的暴尸时就扣下扳机，就像他救了自己一样，自己也许能拯救他。

但是，射死一只暴尸的博康，让自己鼓起更多的勇气和信心，他虽然不知道手里的这把枪叫什么，但是他知道，在里面还有子弹的情况下，只要凭着感觉瞄准，也许就能救自己一命。

他让自己窝在一辆轿车的背后，他现在想看清楚那两头巨大的大手怪物在哪里，毕竟它们如山一样高的体型，正面遇见了，即使用他手里的枪也不能幸免于难，他必须先避开这两头大手，然后再来留意其它的感染者。

他朝着凌乱的高速看过去，人群聚集在落石河滩那一侧的建筑方向，那里异常的喧闹，尖叫声，哭声，密集的枪声，这些声响把高速上的感染者引了过去，不管是顺行还是逆行，情况都一样，那两头长着畸形的巨大手臂的感染者，也正朝着服务区广场走去。

“这里是三山指挥中心，我是李将军，21队副队长黄登严，听到请回话。”

博康感觉到了一个浑厚的声音从他的头盔面罩里传来，伴随着滋滋的电流杂音。

“21队副队长黄登严，听到请回答。”对讲机又呼叫了几遍。

博康不了解自己的头盔内部的对讲机系统该如何应用，但是他知道这个对讲机应该不是无线对讲机，毕竟信号频率不会从远在十几公里外的三山市里传来，他听见了对方呼叫黄队长，但是几声过后，对讲机沉默了。

“我是21队副队长黄登严。。。”末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21队副队长黄登严，现在指挥中心命令你接替21队队长位置，命令21队全部撤退到第二防御区，继续执行防御任务，不放走任何一个人和一个感染者进入，即刻离开雨花石服务区。”

对方沉默。

“21队队长黄登严，听到请回复。”

博康留意的听着内容，他目送黄队长和他的助手李于离开这条沥青马路，坐上了他们过来的时候搭乘的警用巡逻摩托车，他们离开了这里，就在不久前，博康记得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也许想要逃离，当一个逃兵。

“收到。。。我是黄登严。”

对讲机里传来了黄队长的声音，他显然也在犹豫。

“现在指挥中心命令你接替21队队长一职，即刻转移第二防御区继续进行防御任务。”

“收到，21队队员，我是队长黄登严，从现在开始，启用3号频道，现在请立即从雨花石服务区撤退到第二防御区进行防御，请注意身着队服的队员进入。

博康叹了一口气，终究黄队长还是没有带着他的助手小李离开，也许这就是责任吧。

他再也没有从面罩头盔里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哪怕一声收到都没有听见，他再次缓缓的支起了身子，朝着四周看去，他看见了加油站广场上的队员正在边战边撤，朝着前方的高速方向。

他看见了这条两边停满轿车的高速中间，那一排军队的车子最前方，红色的尾灯亮了起来。那是一辆运输车，有几个CM队员快速的攀爬到了运输车的篷布后斗里，另有几个人从高速栏杆里沿着斜坡草地而上。

那就是他离开这里唯一的希望，他从隐藏的轿车后站了起来，他看见2点钟反向的两个CM队员也正在朝着这辆运输车奔跑，但是身后3只感染者像疯狗一样朝着他们逼近，博康完全无法想象，这些被尸菌感染的称谓暴尸的感染者，当它们追捕猎物的时候，从直立行走到俯伏地面，它们的速度并不比这些战士们差，而完全无视体力的暴尸似乎更加令人恐惧。

博康听见了枪声，加油站奔跑的CM不得不停下来进行射击，然而当他们其中一个停下来，双手举枪的时候，一股力量重重的把它击倒。

博康迈开腿朝着运输车跑去，他看见了站在运输车边缘的CM队员，他们举枪开枪掩护，三头暴尸应声倒地，跑到高速斜坡绿化带的只剩下一个人。

两个人站立在篷布后斗座的两侧，举枪掩护他们上车，当他们看见了奔跑而来的博康，枪口朝着他举起，博康吓得停下了脚步，他下意识的举起了双手。

但却见他们放下了枪，其中一人挥手示意他赶紧过来，博康急忙朝着他们跑去，当跑到这辆尾气还冒着白烟的运输车，篷布里立即伸出一只手出来，博康借着这只手进入了到了篷布后斗里，里面两侧位置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在博康上车后，掩护的另外两个人身手矫健的跳上了后斗，他们蹲在了最后的位置上，用枪口对准着外面。

“开车！”他喊道，坐在最里面的人拍了拍驾驶室的后窗玻璃，车子一阵晃动，博康坐在位置上紧紧的抓着椅子的两侧。

他透过了篷布撩开的视线，看着车子离开了原来的位置，他望着左侧加油站的方向，那栋白色的楼房远远就能看到，天空中轰轰作响的直升飞机朝着那里飞去。

渐渐的，他眼前的灯光越来越暗，他能看见的只有道路两边的车流，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一直循环不止的画面，仿佛他所在的一切都不真实，这辆车子只是无限循环的在这条沥青马路里不停的朝着前面开。

唯有车厢里几阵剧烈的抖动，才仿佛突破了循环，博康不敢去想车子的轮子是从什么东西上面压过去，他现在只想摘下面罩，让面罩下的眼镜不会因此太过模糊。

没有人在意他是谁，也没有人问他为什么那么奇怪，带着眼镜，又带上面罩，也没有人问他背在身上的这把步枪有多别扭，似乎这个车厢里没有人留意他的存在。路灯一闪一闪的透过篷布缝隙洒落微弱的光芒，他们一言不语的坐在两侧，有的拨开了头盔的面罩喘着粗气，有的持着枪械一动不动的警惕望着篷布外，黑暗中，博康看见了对面一个队员，他左手从步枪里卸下一个空匣，然后放入身上马甲的口袋里，并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装上。他下意识的摸着自己身上这套迷彩服外面的马甲，果然装着五个硬硬的东西，他知道应该是弹夹，但是他没有拿出来，一来是篷布后斗里太暗，二来，是他根本不会换，也不知道他身上这把步枪还有多少子弹。

车子不知道在这条两侧堆满车流的中间开了多久，他看见了车子尾部的阴影由越来越长到越来越短，两侧的遗弃的车子也越来越清晰，后斗也越来越抖，他不得不撇过头去，因为尸体也越来越清晰的出现在车子后面的视线中，然后终于缓缓的停了下来，博康赶紧把面罩重新扣上，他看见了蹲在尾部的两个人下了车，然后招收示意所有人下车。

博康跟着下车，他只能跟着这只由几个人组成的队伍朝着右侧排成一条直线走去，四周一片漆黑，但是在这条漆黑的顺行和逆行的高速公路中间，也就是他们车头的中间，拦着一个隔离带，两个CM队员正在抬走这个隔离带，让这部空车可以朝着后面移动。

8盏强光照耀着双相高速的路面，枪口对准着这条高速所会经过的任何移动的目标。

博康知道第二防御区的范围就在这里。

他们挨个的经过强灯的刺眼的强灯背后，那些对着他们举着枪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枪，没有任何盘问，没有任何的手续证件，博康狂跳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也许他们此刻只认他们身上这套制服。

“调整一下对讲机。”

博康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正在对着刚下车的他们讲话，这个人正是黄队长，在他的身边站着的是他之前的助手李于。

他们朝着头盔按动按钮，博康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拿下了头盔。

黄队长和李于看见了他，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微微一笑，李于走了过来，拿着博康的头盔按了几下后，交给了博康。

“带上去，现在最好别摘下来，防止那些空气里的东西，虽然它们还是能从你的下巴那里跑进去。”李于轻声说道。

博康带了上去，拉下了面罩。

“现在我是21队队长黄登严，你们现在应该能听到我说话，我们在第二防御区，一切命令听我指挥。你们3个到逆行处支援，剩下的留在这条路上。”

黄队长说完，那些人快速的离开了这里，博康被安排在原地，心里多少有些庆幸。

“你。”黄队长走了过来，把博康拉到了一边：“既然你穿了这身制服，那么就呆在这里，现在21队的任务就集中到这里，你跟着队伍身后，把枪口对准进来的感染者，明白吗？”

博康点了点头，然后从制服里取出了弹夹，黄队长的小眼神低头看着这个新手，嘴角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他接过了弹夹，然后递过了博康的给的步枪，他左手卸下空弹匣，递给博康，然后装上新的弹夹，把枪丢给了博康。

“记住，你的身上只有6个弹夹，每一个弹夹只有30发子弹，如果不够的话只能补充弹药，弹药箱就在那里。”

黄队长指着顺逆行高速的中间区域，那里安放着两只木箱。

“我们面对的敌人不会使用火力，所以弹药箱都在队伍边上，很容易找到，还有，这个步枪不会显示你还有多少余发子弹，你心里最好有个底数。看准感染者，你觉得瞄准了，就开枪，凭感觉，到时候不一定一定要三点一线，毕竟时间也紧迫，明白了吗？”

博康点了点头，他重新握着这把沉甸甸的步枪。

“李于，你告诉他怎么使用内置头盔。”黄队长说完朝后退了一步，李于迎了上来，冲着博康苦涩的笑了笑，面罩下他的脸色苍白。

枪声突然响起，有人朝着前方追灯处射击。

“保持警惕，有感染者。。。”黄队长在头盔里说着，博康和李于急忙依靠在轿车顶上，朝着前方被追灯洗亮的路面瞄着。

这一瞄不要紧，前方的路上到处都是尸体，趴着的，仰躺着的，被汽车轮胎碾压变形的，但是却没有看见移动的感染者。

博康只觉得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自己必须面对这样的局面，他已经多次的暗示自己做好心理准备，李于掀开了头盔轻声说道：“兄弟，还好吧。。。”

博康点了点头。

“注意，顺行高速右侧车流红色宝石车款后面，有两个疑似目标”。

博康和李于朝着那里看去，车流的右侧有一辆红色的轿车，他看见了两双举起来的手，他们做着举手投降的姿势，看来应该是在这条高速上流串的难民。

一男一女，追灯朝着他们的脸上照过去，他们撇开了眼睛。

“不准开枪。”黄队长还没有说完，枪声响起，他们两人的额头中弹，消失在红色轿车背后。

“TMD我叫你不要开枪！！！”黄队长吼着，他走到了正趴在右侧车流白色轿车后面的队员，他移开面罩，对着他吼道：“你必须听我的命令！我叫你不要开枪！”

那人从车顶收下了步枪，转过了身子，他没有扣上面罩，嘴里叼着一根烟，烟的角度正好对着头盔的盔沿并没有被淋湿，他挑衅的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然后抬头对着这个小眼睛寸头男人说道：“我们接收到的命令是阻止一切从这里逃亡于山隧道的感染者和难民，无论谁，只要不是我们的人，一概清理。”

黄队长瞪着他：“我的命令是，阻止感染者，不包括难民。”

“谁能分辨他们是感染者或者难民，从他们穿的衣服还是从他们的脑袋上，难道他们的脑袋上写着难民两个字，我是在服从命令。”

“他们已经举手投降了，你没有看见吗？”黄队长喊道。

“不管他们有没有举手投降，我收到的命令是阻止感染者和难民进入，我的任务就是保证于山隧道的安全。”

“我再说一次，不准对难民开枪！”黄队长开口，所有人都用余光看着这两个争吵的男人。

“你是警察，你保护人民，我们是部队，我们保护更多人的安全，难道不对？你的命令我不执行！因为你违抗了上级给你的命令。”

“你再说一句！”黄队长喝道。

“我们都知道你想逃。。。你看你的摩托车，从后面过来，你没有资格当我们的队长。”他仰起头，一点也不示弱。

黄队长举起了腰间的手枪，抵在了他的脑门上：“现在我是21队的队长，我说了算。”

“你不敢开枪！如果你下达的是不射杀从这里越过的难民的命令，那么你这是再违抗上头的命令。”他低头从腰间拿起了一只烟，点上，然后把烟雾吹向了黄队长的脸：“而我是在帮你。”

李于急忙走过去，他按下了黄队长的手枪。

“别，你们两个好好说话，这个时候了，不要起内讧。”

“瞧你之前带的手下，这样的兵也能编入21队。。。”他鄙视的看着李于，但是黄队长依然抬起了他的手枪。

“你射我脑门。。。”那人靠近了他：“在这里。。。脑门，你不开你就是个孬种。”

愤怒的黄队长朝着他的脸颊就是一拳，直直的把他叼着的烟打到了潮湿的路面上，顺带带出了一丝鲜血，对方也不是个省油灯，他也挥舞一拳，朝着黄队长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