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鬼幻象(1/2)
水鬼幻象
小女孩爬动的速度奇快,瞬息之间便已爬到妙芜脚边,抬手抓住妙芜胸前垂下的襦裙系带,抬起头,冲着妙芜桀桀怪笑:“姐姐,我好难过呀,我的许愿灯沉到水里去了,你帮我找回来,好不好?”
宝翠吓得尖叫一声,提脚便要踢向那水鬼,被妙芜拦住了。
妙芜小心地把系带从水鬼手里抽出来,笑道:“好呀,在哪里,你带我去。”
雀枝小声惊呼:“姑娘!”
妙芜对她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压低声音道:“雀枝,姑苏水鬼已经绝迹十几年,今晚忽然出现,肯定非比寻常。
你和宝翠都不会法术,留在此地危险。
听我的话,我自有办法对付水鬼,你带着宝翠回谢家报讯,快去!”
宝翠怎肯让妙芜独身一人面对险境,闻言道:“姑娘我不走!”
雀枝也有些犹豫。
妙芜一改往日好说话的作风,坚决道:“听话。
你们留下来,反而是我的拖累。”
雀枝听了这句话,心中颇为赞同。
她深深看了妙芜背影一眼,只觉平日里娇弱软和的姑娘似乎一夕之间变成她不认识的人——但正是这份临危不惧的气度,才担得起捉妖世家谢家姑娘这个身份。
她说了一声“姑娘小心”,便拉着宝翠手,强拖着她往谢家宅院的方向跑。
妙芜见她们走了,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掌心渗出一层冷汗,她把湿润的掌心在袖子上擦了擦,对那水鬼道:“你的灯在哪里,带我去吧。”
浑身湿透的小女孩眼中透出阴森而又得意的凶光,如同一尾蜥蜴转了个身,四肢伏地爬行,带领妙芜沿着浣衣溪往前走。
多亏谢荀借她那本《百妖谱》,书中除了载有对妖物的详细描述,还记载了对付这些妖物的方法。
《百妖谱》中记载:水鬼乃溺死之人怨气所生,虽无大能,但极为难缠。
普通水鬼擅于制造幻象引人溺水,怨念强大的水鬼甚至可将水源附近的人直接拖入水中溺死。
然水火相克,若寻到水鬼丧命之处,用符火烧去怨念,即可渡化水鬼。
这也就是为什么妙芜要让水鬼带她去寻沉灯之处。
依她推断,这水鬼恐怕是为了捡沉水的许愿灯而误落水中溺死,看情况应该是普通水鬼。
与其等水鬼制造幻觉引她入瓮,倒不如她自己送上门来个釜底抽薪。
那水鬼引着妙芜来到某座拱桥下,幽幽望着水面中心,哀戚地说道:“姐姐,我的灯在那里,你帮我捡回来好不好?”
妙芜暗中抽了一道火符藏在袖子里,眼睛弯一道月牙,笑眯眯,放软了声音道:“在哪里呀?
我只有一只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呢。
不如你具体地指给我看一看?”
“嗯?”
小女孩怨毒的眼中流露出一点疑惑。
骗鬼这种事情妙芜也是第一次干,难免底气不足。
饶是如此,她依然壮着胆子,用最甜美的声音哄诱道:“你得告诉我你的许愿灯到底沉到哪里去了,我才能帮你捡回来呀。
你不想实现愿望了吗?”
听到“实现愿望”四字,小女孩似乎终于被说动了。
她那双黑到诡异的眸子骨碌碌转了几圈,调转身体,缓缓爬行着沉入水中。
妙芜看到她像一条白色的鱼在水中游蹿,而后于一点定住,呼啦一下破水而出,自水底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妙芜看准时机,猛地抛出手中符纸:“荧惑在位,火德煌煌!”
符纸上迅速燃起符火,朝水鬼扑射而去。
那水鬼躲避不及,被符火打中,符火霎时在她身上连绵燃烧起来,她被符火包裹,惨叫着蒸发,化为白茫茫的蒸汽消散于夜色之中。
夜风吹来,妙芜脖颈间一片冰凉,全是刚刚渗出的冷汗。
她跑回桥上,用意识唤醒系统:“系统,我能用功德值兑换道具吗?”
系统似乎刚睡醒,声音还有点懒洋洋的:“宿主你想兑换什么道具,我得看看有没有哦。”
“嗯,有没有那种能定位任务对象位置的道具?”
系统倒腾了一阵,道:“有个千里眼,宿主你要不要?
不过兑换完这个道具,最近攒的功德值就都花光光了。”
妙芜一咬牙:“要!”
刚刚就她渡化水鬼那么一会的功夫,谢荀的黑化值已经蹭蹭蹭往上又涨了不少。
妙芜看着简直心痛无比。
这谢荀是被人贴了黑化符了吗,黑化起来这么带劲的?
系统很快为妙芜兑换好道具,妙芜用意识打开,眼前景色陡然一变。
她看到少年站立在水中,溪水刚刚漫过他腰际。
水上的情形叫妙芜看了心惊肉跳。
无数白色的影子潜伏在水底,如同食人鱼般围住了谢荀,靠近他身周的水鬼甚至浮出水面,伸出苍白的手去拽他的衣衫。
而谢荀鬓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边,双目闭阖,眼睫微颤,神色痛苦扭曲。
十道剑光悬浮在他身周,微微颤动。
妙芜调转千里眼角度,观察了一番谢荀身处的环境,推断应当是在浣衣溪下游,便顺着浣衣溪的溪水流向往下游跑。
浣衣溪下,王六郎带领一众少年儿郎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水鬼,可这段水域内的水鬼依然如蝗虫过境一般驱之不尽。
这很不对劲。
这条浣衣溪溪水清浅,便是早年真溺死过人,数量也不可能如此之多。
除非……这些水鬼是有人从别的水域驱赶而来的。
能驱控水鬼这种怨念而生之物的,也只有十八年前仙门大乱中的那个魔头了。
——前朝萧氏遗孽!
王六郎思及此处,却发现他们此刻早已被层层水鬼包围,难以突出重围。
而目前唯一有能力破局的人,却已被水鬼的幻象缠住。
他嘶声大喊:“琢玉!谢琢玉你快醒醒!”
可谢荀却被水鬼拥簇着,往水深之处走去,溪水渐渐漫过他的腰际,漫至他的胸口……
好冷啊,为什么这么冷?
他其实一贯不喜欢姑苏的冬天,大雪如鹅毛翩翩落下,天空似乎总是暗沉沉的铅灰色,空气潮湿而冰冷,像细小的针,无孔不入地往人皮肤里钻。
他尤其不喜欢的是,父亲似乎总是不喜欢他。
不管他再怎么做,再怎么努力,都难令他展颜。
父亲从来没有对他笑过。
父亲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去祠堂罚跪思过”。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沉入水中,溪水没过头顶,他微微睁开眼睛,碧色的水波在他眼前一晃,陡然变作另外一副场景——
谢家祠堂内静寂地燃着长明灯,谢家列位先祖的画像沉默地陈列于四壁。
祠堂中央,一个清瘦的小小少年跪在地上,身姿挺拔得好似一杆倔强的竹子。
院子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身着青色莲枝袄裙的女童悄悄顺着墙根摸进祠堂。
她趴在门边,朝祠堂里探进半张脸。
“喂,谢琢玉!”
少年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耐道:“直呼兄长名讳,没有规矩。
你该叫我小堂兄。”
女童眼珠一转,眼中露出狡黠的精光。
“好嘛,七哥。
我听说诸位长老今日在议事厅中与家主议事,你想不想知道他们议的是什么事?”
“没兴趣。”
“是吗?
我听说他们议论的事情,和大伯娘有关,这你也没兴趣吗?”
少年骤然转身,面目阴沉:“你说和我母亲有关?”
风夹着雪呼地从祠堂的大门灌入,他眼前恍然出现一片银灰色的雪幕,无数道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汇入他耳内,初时嘈杂难以辨认,等到眼前渐渐清明,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藏身于议事厅后窗的一株芭蕉下,耳边的那些声音也渐次清晰起来。
“家主,今日重提此事,非是要揭您旧伤,或者胁迫于您。
只是谢家血脉传承一事,关系谢家百年兴衰,实在兹事体大,我等老朽不得不仗着辈分说一些逆耳忠言呐。”
“十九年前,明瑶夫人回归金陵娘家探病,却叫贼人扣下,直到仙门大乱临近尾声才被救回。
那时便有人传说,她怀孕的时间与诞下此子的日子对不上。
今年伊始,此子开始修习我谢家本命符之术,却从未成功化出过本命符来,可见他身上并无谢家傀儡血脉……”
厅内传来桌椅被拍碎的声音,谢家家主暴喝:“岐老此言何意?
莫非是想说琢玉不是我的孩子?
莫非是想说我夫人与别人暗结珠胎?
!”
“家主息怒,我等非是此意,只是若无法掌握谢家秘技,日后登上家主尊位,恐怕要叫谢家各旁支心有不服……”
他藏在芭蕉树下,掌中攥了一捧雪,大雪覆满双肩,整个人似乎冷到失去了知觉。
他自小便是天之骄子,哪怕父亲不喜,依然无法抹煞他天资卓绝这个事实。
任何剑术道法,到了他眼前,只一遍便能熟记在心,过目不忘,可是!
就是这个“可是”毁掉了他之前引以为傲的一切。
身为谢家少主,他身上没有傀儡血脉,他修不出本命符!
谢家数百年传承,历经六十七任家主,从未听说有哪任家主不会谢家独门秘技本命符。
厅内又有人接着说:“岐老你何必遮遮掩掩,族中早有不少人对此子身世存疑。
当年那魔头与柳明瑶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柳明瑶被救回谢家后,那魔头明知仙门百家在姑苏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却还是来了。
为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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