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花当折(1/2)
有花当折
谢荀房中书架上也有很多书,可惜大多是道经剑谱什么的,妙芜翻开来看了两页,觉得实在是催眠。
好不容易翻到一本能看的符术书,她便捧着那书走到窗下,将窗子稍微支起来一点,窝进圈椅里看起来。
青纱帐垂落,帐中人趴在床上,双手环着抱枕,脸朝向床外,双目闭阖,似乎已经睡过去。
然而过了会,他忽然又睁开眼睛,迫切地朝窗下看了几眼,确认少女还在,才放下心来,安心闭上眼睛。
仲春时节,天气晴朗,阳光从窗外透进来,晒得人暖洋洋。
妙芜看着看着,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
这几日她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在谢荀这里,心中担忧,连续三两个晚上都没睡好,到底是有些劳累太过,这会窝在圈椅上坐了会,竟睡过去。
等她沉沉睡去,青纱帐忽然动了动,谢荀撩开纱帐,披衣走下榻来,行到窗下,倾身弯腰,目光凝在少女皎如白玉,艳若桃李的面庞上。
此情此景,似乎有些熟悉。
上一次,她手里拿着的书掉到地上,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那时他也是靠得这么近看她,心中迷惑,这小毒物怎么忽然转了性子,莫不是在想别的法子整他?
然而现在他贴近凝望,看到她那张微微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藏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疲惫,心中一时只觉柔软万分,又有些微酸涩。
害怕书再掉到地上,将熟睡的人惊醒,谢荀便将书卷从少女手里抽出来,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妙芜脑袋歪了歪,脸颊贴在椅背上蹭了两下,像是午后酣睡的小猫崽。
谢荀将她打横抱起,出了门,进到隔壁客房,把人放进柔软的被褥中,替她脱了鞋,盖上被子。
妙芜一躺到床上,便如鱼儿进了池塘,身子就下意识往被子里一拱。
被人抱着走了一圈,换了睡觉的地方,竟然都没醒来。
谢荀不由勾了勾唇,露出醒来后第一抹笑,恰如霁雨初晴,少年明媚的眉目美好得令人心醉。
“啧,猪。”
他又出了门,吩咐小厮取了治跌打损伤的清凉药膏来,拿着药膏,坐到床边,把妙芜的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食指勾了一点药膏,抹在她手腕,替她推摩那圈瘀伤。
药膏抹到一半,妙芜就醒了,小小一只蜷在被子里,右眼悄悄睁开一条细缝往谢荀那边望。
谢荀没抬头,声音低沉:“我吵醒你了?”
唔?
!
这厮头顶是长了眼睛么?
他怎么知道她醒了?
谢荀松开手,盖上药膏盒子,站起来道:“你接着睡吧,我去看看父……家主。”
妙芜一骨碌从被子里爬出来,唤道:“等等,小堂兄,我有话想和你说。”
谢荀转身,垂落在身侧的宽大袖袍晃了下。
妙芜觉得嗓子眼里有些发干,但是憋了这么些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接下来到底有什么打算的?
能不能和我说说?”
谢荀垂眸把玩手里的药膏盒:“这不是你能操心的。”
妙芜知道谢荀这牛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所以耐着性子,哄小孩一样循循善诱:“好歹我们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的事情只有我知道,柳前辈也托我照顾你,你难道还不信任我吗?”
谢荀手上一重,药膏盒子的盖子差点给他扯掉。
“不是。”
妙芜一听觉得好像有戏,声音更是温柔几分:“那……”
谢荀忽然掀起眼皮,出声打断她:“你有你该做的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话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行到门边,忽然又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妙芜手绕双膝坐在被褥里,气得双颊鼓鼓的,像只在嘴里含了榛果的松鼠。
我刚刚的语气是不是太强硬了?
谢荀罕见地反思道。
但是搜肠刮肚想了一刻,他又实在说不出补救的话。
于是只好对自己说,罢了,这样也好。
她不要掺和到他的事情里来,是最好的。
谢荀清醒后去看了谢涟一趟,谢涟身上的天蛛之毒已经清了大半,人虽然已经清醒过来,但四肢仍旧麻痹,所以只能在床上静卧休息。
谢荀进了屋,谢涟转过头看了眼,冷淡道:“过来。”
谢荀便走到床边坐下。
谢涟声音硬邦邦的:“那天蛛是千年大妖,年岁比灵鉴夫人还要大,你就带了那么几个人,也敢前去阻截,实在愚蠢。”
谢荀听完毫无回应。
谢涟心里就有些奇怪了。
谢荀的性格他是了解的。
这孩子从小脑后长反骨,要是往常他这么说,这小子定会出言反驳,怎么今日这般反常?
难道这次中毒吓到他了?
谢涟到底是不擅长安慰人,想到这里便说:“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别做出这副姑娘家的模样来!”
谢荀道:“听父亲骂人中气十足,这毒看来确实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父亲?
谢涟听得怔了下,到底有多久不曾听到他喊一声“父亲”了?
他已经习惯谢荀一身反骨的模样,谢荀突然变成二十四孝好儿子他真有点接受不来。
谢涟想起上次皇觉寺事件后,父子二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当时谢荀自请免去少主一位,请他另立妙芜为少主。
他初闻时雷霆震怒,只觉荒唐无比。
后来仔细想了想,若妙芜能继承谢家本命符,哪怕他按着不叫少主易位换人,族里那些长老也势必不会同意。
回到姑苏后,他又深思了两日,也和二弟谢泫商讨过,现下已然想通。
“待我确定阿芜有继承本命符的资质,就召开宗族集会,公布少主易位之事。”
“嗯。”
谢荀点头。
谢涟有些累了,便闭上眼睛,挥了挥手:“你走吧。”
谢荀依旧坐在原位未起身。
过了许久,谢涟忽然听到他问:“父亲,您信母亲吗?”
谢涟倏地睁开眼睛,目中射出两道寒光,皱眉看向少年那张与自己并无半分肖似的面庞。
谢荀毫无避退,直视着谢涟的眼睛。
二人各不相让,过得片刻,谢涟疲倦地合上眼,道:“你母亲不会骗我,她说的每个字,我都信。”
既然父亲您相信她,那么我也相信。
少年在心中轻轻道。
他的身世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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