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走(2/2)
看来这回吵得很厉害啊。
那小厮心里默默想道。
另外一个小厮忽然抬起头,说:“没记错的话,少主好像进桃源了。”
妙芜听完,撇下二人,转头又去了桃源。
这半月来她每日都须入桃源一趟,紫姑干脆给了她一张自由通行的手令。
妙芜一进入桃源,就打开“千里眼”,四下搜寻谢荀踪迹。
可谢荀现下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四周皆是茫茫雾气,天色又暗,妙芜观察了半天也没看出他人在哪里,只能看出他似乎在御风穿行,周围的景物急速倒退,在他身侧化为一片虚影。
妙芜停下脚步,过了片刻,猛然转过身,就见谢荀长身立于一片萧萧竹影中。
月光下,他的脸上罕见地带了点苍白的软弱。
妙芜本有千言万语想要质问,甚至之前还想过要不留情面地和他吵上一架,可是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就先软了。
她朝谢荀走近,谢荀站在原地不动,抬手挥出一道剑气,剑气化为风漩阻隔在二人之间,妙芜一时间为风漩所阻,前进不得。
“别过来。”
妙芜偏偏就要往前。
她往前一踏,朝那风漩走近。
谢荀不可能真地用剑气伤了她,见状只能把剑气一收,风漩后移。
妙芜步步走近,最终两人隔着一杆青竹,互相看向对方。
月光如水,斑驳的竹影洒落在少年眉目间,跟随轻风摇动。
妙芜深吸一口气,故作平静道:“三日后便是宗族大会,我到今晚才知道。
你是故意瞒着我的吧?”
“嗯。”
谢荀一口承认。
“所以宗族大会之后,你就准备走了?”
“……是。”
妙芜忍不住,眼角一湿,声音沙哑道:“骗子……所以你那天和我说的话都是骗我的?”
“为什么要离开谢家?”
妙芜眼睛一闪,泪水顺着白皙的脸庞缓缓滑落,“你是人是妖,是谁的孩子,有那么重要吗?
就算你是妖,就算你是萧恨春的孩子又如何?
他做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
谢荀勾了勾唇,勉强露出一丝笑来,他说:“小毒物,你现在还小,你不懂,等你当上少主,再过两年,长大了,就会明白。”
这样的身份,仙门中人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
即便谢家诸人阴差阳错地教养了他十八年,等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之时,他们难道真地能对此毫无芥蒂吗?
或许只有还未长成的少年少女,因为年纪幼小,感情纯粹,所以还能对他一如往日。
但是这种感情,又能维持到哪一日呢?
况且……
谢荀的眸色沉了沉。
上次对天狐萧随用过问心琴后,未免伤及被他附身的谢妙音。
谢荀一直等了半个月,才第二次使用问心琴,想要从他口中审出谢涟亲生骨血的下落。
可天狐萧随只给了他两个字:“死了。”
谢荀不信。
重弹问心咒,再问,答案依然一样。
明明是春末夏初之交,天气已经隐隐有些燥热,谢荀却觉得如坠冰窖,冷得可怕。
他迫切地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柳明瑶的孩子为什么会死,萧恨春又为什么会用他李代桃僵。
可当他再度催动问心琴审问时,天狐脸上开始露出疯癫之兆。
他只能收手。
天狐萧随和萧氏结有主仆之契,估计之前萧恨春曾经下令不得将此间详情泄露,所以一问到事情关键,天狐就痛苦难当,浑身妖力乱蹿。
如果再逼问下去,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谢妙音。
那一刻,谢荀心中只有荒凉萧索,恍惚觉得天下之大,竟然再也没有一处可叫他容身。
谢荀觉得嗓子眼里像含了沙子,每吐出一个字,都能生生地磨出血来。
“我自有我要做的事情……”
——便是谢涟的亲生骨血早已不在人世,他也要把当年的真相挖出来。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不在了,至少,他要找到那个小婴孩的尸骨,送回谢家入葬。
“你以后也会有你需要担负的责任。
往后……你切记勤加修炼,善自珍重。”
妙芜气得用力地推了他一把,眼眶通红,瞪着他,怒声道:“你怎么这么倔啊?
!”
害怕真地和谢荀吵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她抹了抹眼睛,和自己说了句:冷静冷静,和倔驴讲道理,永远是讲不过的。
然后就默默转身上了山。
当夜,她宿在桃源小院中,求灵鉴夫人再次陪她进了一次神府。
这一回,她第一次将那只罗刹从白虎上拖下来,打了个七零八落,跪地求饶。
此后两日,每日与那罗刹对殴,妙芜总能大获全胜。
灵鉴夫人对她这两日的表现很满意,说:“如果你能将这个势头保持下去,驯服罗刹,指日可待。”
一转眼,三日即过,谢涟提前一日用碧桃花令通知了各族长老,邀他们今日齐聚祠堂,出席宗族大会,说有大事要公布。
这日清晨,妙芜早早便被雀枝叫起来梳洗打扮,换上新的弟子袍服。
大公子谢谨惯来心细,他亲自准备的弟子袍服穿在妙芜身上,竟是无一处不贴身,既衬出了少女的曼妙身姿,又显出几分英姿飒爽。
谢泫亲自过来接女儿,一路上怕妙芜紧张,便安慰她道:“此事是你大伯父早就定下的,便是召开宗族大会,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如果其他长老有何疑议,你全当他们是和尚念经。
一切自有你大伯父替你解决。”
妙芜点头应是,一抬头,忽然发现那昂扬轩举的少年就走在前头。
妙芜低声和谢泫说了声:“爹爹,我和小堂兄说句话。”
谢泫只当他们兄妹二人有私密话要说,笑着答应了。
妙芜匆匆追上去,直到和谢荀并肩而行,才慢下脚步。
这三日二人处于冷战状态,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荀知道妙芜跟不上他的脚程,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妙芜转头看他,目中似有火焰燃烧。
“如果你非要走,那我和你一起走。”
“你想做的事情,我陪你一起做。”
哗哗——
清风拂过,吹得枝头的碧桃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谢荀站在一片花雨中,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