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身锦衣(2/2)
扫完卧房里的落灰,忽然想起经室也有好多天没扫过了。
于是又走到旁边的经室,伸手将门一推。
槅扇朝内一掀,露出正对门口的凉榻,榻上赫然躺着一个人!
妙芜定睛一看,认出那个身穿谢家弟子袍服,一身白袍银带的人正是谢燃。
谢荀的屋子忽然被人“鹊巢鸠占”了,这可真是叫人始料未及。
妙芜一时间还有些发懵,脑子一热,怒道:“谢燃师兄,这不是你的屋子吧?
!”
太过分了,要躺回自己屋躺去啊。
占别人屋子算怎么回事哦?
就算谢荀回不来了,这屋子怎么也轮不到你谢燃来住吧。
妙芜气鼓鼓地想着。
她都这么大声质问了,凉榻上那人还懒洋洋地躺着,甚至抬起手半遮在眼前,一点要搭理她的意思都没有。
妙芜气得用鸡毛掸子在书桌上重重敲了几下,敲得鸡毛乱飞。
“谢燃你给我起来!”
话喊完,榻上那人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左腿从榻上垂落,右腿屈起,右手枕着膝盖,左手半撑在身后,无精打采地掀起眼皮看她。
那眼神凉丝丝的,还有两分哀怨。
妙芜蓦然惊觉自己刚刚似乎太凶了点,于是放软语气道:“谢燃师兄,你这样可就有点没意思了。”
谢燃嗤笑一声,从榻上下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
他个子太高,这样整个人逼迫过来,叫人不由有些窒息之感。
妙芜竖起鸡毛掸子护在胸前,嗓子眼里有些发干:“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别乱来啊。”
我可是有本命符护身的人。
谢燃沉沉盯了她一眼,身子一错,从她身旁擦过。
擦身而过时,妙芜听见他说:“我可算明白了,原来你是真的傻。”
妙芜:“……”
妙芜转过身,鸡毛掸子朝前一伸,想说“你给我回来”,却发现这谢燃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才一眨眼,人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骂她傻的人已走脱,妙芜也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过了会,就自我开解,专心打扫起来。
等她扫完经室,天已擦黑。
妙芜拄着鸡毛掸子,抹了把额上的细汗,不知怎么又想起谢燃临走前丢下的那句“我可算明白了,原来你是真的傻”来。
嗯……等等!
她忽然觉得这几天来,好像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她忽略了。
喜欢看剑谱;明明她家规还没抄完,却说她抄完了;认得四海银楼的钥匙;手上的茧子;还有,本命符的第四重结界对其无效……
妙芜的心口砰砰直跳,心说不可能吧。
如果谢燃真地是谢荀的话,他为什么要和自己玩这么无聊的“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
他真有这么无聊?
可现在仔细一想,这些小细节中又分明透露出难掩的诡异来。
“如果真地是他……”妙芜喃喃自语,“我要不要试上一试?”
妙芜把鸡毛掸子插进书架旁的大花瓶里,一面往翠栊轩走,一面垂首琢磨起来。
因为进入六月,碧游观有一场砺剑会,各大世家均会奔赴参与,谢家也在受邀之列,家主谢涟会带家中优秀的弟子还有妙芜一起赴会,所以妙芜希望能赶在那之前把三件护身锦衣都赶绣出来。
正好接下来几日无事,妙芜便干脆搬到桃源里住着,日赶夜赶,总算赶在出门前把三件护身锦衣都绣出来了。
紫姑看过,评价道:“虽然你这针法歪歪扭扭,丑得不堪入目,但这符文绣得还不错。
嗯?
怎么瞧着好像不是谢家的锦衣诀?”
妙芜诚实道:“我把锦衣诀改造了一下,把我的本命符绣了进去。”
紫姑一脸讶然:“你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本事?”
修改符文,那可是浸淫御符之术多年的修习者才能办到的事情。
妙芜有些不好意思:“突然来了灵感,就顺手改了改。”
紫姑看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后生可畏”。
到了临行那日,妙芜便将绣好的锦衣分别给谢泫父子俩送过去。
两个大男人,合起来也有六七十岁了,竟然捧着护身锦衣,眼眶发红,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妙芜:“……爹爹?
大哥?”
两人动作一致地拭了拭眼角,异口同声地欣慰道:“阿芜你可算长大了。”
“爹爹,大哥,你们要不要试试这锦衣合不合身?”
谢谨将锦衣往怀中一抱,肃然道:“我还是不试了,这么珍贵的东西,我要好生收藏起来。”
谢泫赞同道:“为父也是这么想的。”
妙芜:“……”
妙芜无奈笑道:“爹爹,大哥,你们不穿,我不是白绣了吗?”
说着抬起十根手指,露出这几日赶工不小心在指上留下的针眼,幽幽道:“你们不穿,我可就白挨扎了。”
父子俩一瞧,眼泪都快飚出来,心疼道:“爹爹(大哥)穿!”
一转眼,就到了整装上路那日。
谢家惯来低调,加上妙芜,一共也就十个人奔赴碧游观参加砺剑会。
一行人,人人骑马,唯有妙芜一人坐马车。
隔壁王家气派就多了,一行浩浩荡荡,十来辆华丽的马车首尾相连,简直不像是去参加砺剑会,而是要到碧游观迎亲。
两家人在巷口狭路相逢,王家家主和谢涟客套地敷衍了两句,两人转过头,脸上笑意立刻掩去,各自带领家中弟子踏上路途。
赶了一整天的路,总算到了姑苏边境,眼见夜色已浓,谢涟便勒令众人下马,找了间客栈打尖过夜。
妙芜进到客栈,吃完晚饭,便四下转悠,搜寻起谢燃的踪影来。
这趟谢涟带家中弟子出来,谢燃赫然在列。
妙芜找了半天,总算在客栈后院的水井旁找到谢燃。
应该是天气太热,流了满身汗,浑身腻腻的不舒服。
妙芜找到谢燃时,他刚从水井里打了盆水,用手帕沾湿了擦拭头脸和脖颈。
妙芜定了定心神,走过去,甜甜唤了一声:“谢燃师兄,前几日我在清溪院冒犯了你,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挂在心上。”
谢燃凉凉地瞅她一眼,没说话。
妙芜把背在身后的双手拿到身前,捧着一件护身锦衣,诚恳道:“为表歉意,我特地为谢燃师兄你绣了件锦衣,还请谢燃师兄收下。”
话音刚落,忽听得“哗啦”一声,谢燃把手帕摔进木盆里,掀起眼皮看向她,咬牙切齿道:“你说给谁绣了件锦衣?
!”
妙芜笑得眉眼弯弯:“给谢燃师兄你呀。”
谢燃双眉越皱越紧,似有怒意憋在心头,又无法宣泄,胸口微微起伏,最后猛然抬手,一下把那木盆掀翻。
哗啦——
水洒了一地。
青年倏然逼近,拉过妙芜一只手,将她压到凉棚下一根木头柱子上。
他低头,一字一句,磨牙道:“再说一遍,你这东西要送给谁?”
大有这道送命题你要是回答不好,我就咬死你的意思。
哦,原来真的是披了马甲呀。
妙芜眨了眨眼,笑得更开心了。
“唉,”她妆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本来是特地为我小堂兄绣的,可惜他不在了,我只好转赠他人咯。”
听到“本来是特地为我小堂兄绣的”,谢燃的脸色才缓和了点。
他别开脸,抬起手指快速在妙芜眼皮上划了一下,闷闷道:“我快被你气死了。”
他的手指划过,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妙芜再看过去,谢燃的脸忽而慢慢变作谢荀的模样。
月光下,少年肤色白皙如玉,眸如点漆,生气的模样真是可爱到叫人想揉他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