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转主仆(1/2)
逆转主仆
自在碧游观秘境中救出萧恨春后,谢荀便知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个萧氏后人存在。
此人暗中谋划,不知究竟有何图谋。
然而到了此刻,谢荀忽然明白了。
能用主仆之契对他下命的,除了那个传说中早已身殒的萧魔头,哪里还有第二个人?
此刻谢荀脑中像有万千僧侣同时吟唱佛偈,然而他们所吟唱的并不是众生平等的颂词,而是一声比一声尖锐的,堪比军号的催促。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留……”
谢荀望住妙芜的双眸,红得好似下一刻就要滴出血来。
他忽然松开牵着妙芜的手,抬起手,冰凉的指尖虚虚从她脸颊旁滑过,落在她纤细的脖颈间,五指微拢,分明没有用上力气,但是他的手,连同整条臂膀都在发颤,像是拼尽全力在克制着什么。
“阿芜……阿芜……”
他低低地念了好几遍她的名字,眼尾的红痕愈加殷红,眸中红光闪烁不定,时而清明,时而混沌。
妙芜立刻就发觉谢荀状态不太对,“小堂兄,你怎么了?”
话一出口,便觉搭在她脖颈间的手猛然收紧。
但也只是一瞬间,谢荀松开手,反手捏了个剑镯扣在她腕间,御起剩下的九柄飞剑,如疾风一般掠了出去。
他心底默念着妙芜的名字,靠着这份挂念,勉力维持着脑子里的最后一点神智清明。
主仆之契虽然可以操控人的心智和意志,但并非万能。
在距离上颇受限制,契主无法驱动远在千里之外的奴仆。
所以……
萧恨春必定就在凤凰台上!
谢荀驰剑飞掠,在人群之间巡回搜寻。
仙门百家不知他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初时还心惊胆战地提剑提防,但过了一会,他们已经无暇顾及谢荀和妙芜二人,因为更大的生死危机正摆在他们眼前——
只见凤凰台后山怨气萦绕,黑色的怨气滚滚腾腾,慢慢凝成眉目慈悲的佛像。
漫天神佛,万鬼哭嚎,整座金陵城如同耳鼻地狱。
妙芜拨开阻挡在身前的人,想要追上去谢荀,然而下一刻,一只巨大的黑色手掌,带着冲天的黑气,猛地从天上降落!
“啊,救命,救命啊……”
“快逃!快逃!”
四周响起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凤凰台上哀鸿遍野。
尘土飞扬间,妙芜霍然抬首,看到那只黑色的手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如同泰山压顶,誓要将这尘世间的一切都碾为尘埃。
身边人群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混乱中,有两只温暖的手牵起她的左手和右手。
“走!快走!”
“阿芜!”
妙芜回过神来,看到谢泫和谢谨一左一右护立在她身侧,挟着她往巨掌压覆的范围外逃去。
黑色的影子映在地上,愈趋愈近。
来不及了!
像是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空,妙芜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想。
她挣脱谢泫父子二人的钳制,脚步一转,站到二人身后,高高举起双手。
那一刻,明亮的白芒突破了黑暗,无数银色的光蝶从她掌心间流涌而出,如同藤蔓一样缠上那只黑色的手掌。
黑色的手掌凝滞在瘦弱的少女头顶,只差半臂之距,就可能将她压个粉身碎骨。
谢泫回头看到此景,忍不住脱口而出:“阿芜!”
妙芜抬眸,目光四扫,然而已经看不到谢荀身影了。
薄如泡沫的结界笼罩整座金陵城,出自同一血脉的气息如此熟悉,几乎在结界落成的一刹那,妙芜就认出来了。
这结界,和她的本命银蝶一样,都是谢家的本命符。
妙芜立刻就想到那个被萧恨春丢入帝王墓的中孩子。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萧恨春为何要将那个孩子与谢荀相换,并将那孩子弃于墓中。
想来他所谋划的,不过是要将仙门百家和整个殷氏皇族都拖入火坑,要他们万劫不复,挫骨扬灰。
那么,她从小妙芜的记忆中看到,谢荀在凤凰台上大开杀戒,也就不难理解了。
谢荀自小养在谢家,受家主谢涟教导,虽行事偏激,但正义和仁善是刻入他骨髓中的东西。
第一周目中,是因为她的死和狐仙庙本身的影响,才让他变得残忍暴虐,难以克制。
那么后来世界重启那么多回,又是什么逼着谢荀一步步走向那无可挽回的结局呢?
从前妙芜想不明白,然而到了此刻,她终于想通了。
是萧氏的主仆之契——萧恨春一定还活着!
谢谨返身回来拉住妙芜的手,“凤凰台恐怕要塌了,快随我等离开!”
妙芜摇了摇头,清喝:“丁九!”
地面一阵摇动,身形庞大的猿猴疾奔而来,在妙芜身前蹲下,缓缓朝她伸出双臂。
丁九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眸子,眸中分明含着藏不住的惊惶,面上却依旧带着试图安抚妙芜的微笑。
“阿芜,你不、不要怕。
我擅攀爬,我可以、可以带你爬下山去的。”
妙芜挣脱谢谨的手,走到丁九面前,踮起脚摸了摸丁九的头,靠在它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凤凰台上风起云涌,人声喧沸,即便离得很近,谢谨也没听清妙芜究竟对那灵猴说了什么。
他只看到妙芜说完之后,灵猴丁九的眼中慢慢浮上一层晶莹的水光,先是不断地摇头,然而妙芜就这么望着它,小声地劝解了它几句,丁九便怔住了。
片刻之后,丁九点了点头,起身朝谢谨和谢泫二人走来。
妙芜回头,大风吹得她身上的衣裙和头发都猎猎而动。
天地无色,她站在一群银色的光蝶中,朝谢泫父子二人露出一个清丽的、充满歉意的笑容。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们走。”
“小堂兄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丁九会护送你们离开凤凰台,你们身上的锦衣,融合了谢家的金甲神咒和我的本命符,驱动金甲巨神,可保你们不受怨气邪祟侵扰。”
妙芜说着后退一步,盈盈拜下。
“我此去,或许相见无期。
若小妙芜仍活着,我会想办法把身体还给她。”
谢泫大声喊道:“周姑娘……”
谢谨离得最近,下意识伸手去拦妙芜。
然而他只来得及抓住一片衣角,嘶啦一声,衣帛碎裂,他抓着半片轻纱倒退一步,眼睁睁看着少女纤薄的身姿一转,如同鱼儿游入汪洋,眨眼间就被人流吞没。
一只银色的光蝶轻盈地落在他的指尖上,麻痹的感觉迅速从指尖蔓延到全身。
丁九俯身,将暂时被光蝶困住的谢泫和谢谨捞起,一左一右挟在肋下,一面往凤凰台外跑,一面无声流泪。
翻出白玉栏杆,就是陡峭的万丈高崖。
丁九跃到崖壁上,灵巧地顺着崖壁往下爬。
谢泫身体虽然动弹不得,但是还能说话。
“丁九,你带我回去。
那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丢下她!”
丁九哽声道:“阿芜她、她并不是你的女儿……而且阿芜她交代我了,要我一定带你们离开凤凰台,送你们出金陵城……”
丁九说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哭起来:“可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带你们出金陵城。
这个结界好厉害,我、我根本破不开……”
丁九说着松开攀住岩石的爪子,纵身往云雾下方一跃,风声呼啸,猛烈的气流吹得它身上的皮毛如波浪一样起伏。
片刻之后,丁九感觉双脚终于落到地上。
它微微屈膝,卸掉身上的巨大冲力,慢慢直起身体。
抬起头,忽见白茫茫的雾气中,似有一乌发白衣,手执折扇的女子逶迤行来。
大妖威势迫人,徐徐开口,以一种怒其不争的傲慢口气说道:“遇到点事情便哭哭啼啼,丁九,你也太不给我长脸了!”
丁九惊愕不已,大脑还未有所反应,身体已伏地拜下。
“弟子拜、拜见夫人。”
灵鉴夫人走到丁九面前,合拢扇子,轻轻在丁九肩头敲了一下,漫不经心道:“无我手令,私离桃源,丁九,你可知该当何罪?”
丁九身子微颤,道:“弟子有错,但凭、但凭夫人惩处。”
灵鉴夫人笑了一声,仰头看着悬于峰顶,岌岌可危的白玉高台,声音一转,肃声道:“谢家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就在上面?”
丁九讶然抬头,看见灵鉴夫人双眉微锁,不敢有瞒。
“是。”
灵鉴夫人展开扇子,轻轻一扇,风漩绕身,送她直上青云!
“送这对父子去与谢家家主汇合!”
灵鉴夫人有命,丁九不敢违逆,当下挟起谢泫父子,朝灵鉴夫人指示的方向奔去。
……
凤凰台上。
沈天青飞身掠上高台,高举方圆规矩剑,振臂一呼:“碧游弟子,随我入帝王墓修复结界!”
身着云雷金纹道袍的碧游弟子听到命令,齐齐御起飞剑,跟随沈天青冲入峰后的怨气之中。
洛小家主召来洛淮,下令道:“景元,你速速带人离开此处,返回洛家,召集小段家、余家等其他世家弟子,务要护得金陵百姓安危。”
洛小家主说完,忽然将手放到洛淮肩上,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
“洛家是否能成为江南仙门之首,在此一役。
若能带领各家人马,在此役中存活下来,从此江南各大仙门,必以洛家为马首是瞻。”
洛淮隐约觉得这位小叔言语间颇有几分萧索,竟是流露出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
洛淮的母亲只是一名出身于蜀中宫家的琴婢,身份卑微,因此洛淮出生后并不得父亲重视。
家中弟子间为争夺家主之位,倾轧严峻,母亲为护他周全,也为了他将来能挣得一条更好的出路,忍痛将他送去宫家学琴。
漫长的孩提时期和少年时期,他都是在宫家度过的。
其实他和这位小叔叔相处的时日并不长。
还未回归洛家时,他便听人说,这位小叔叔是只笑面虎,面上笑,腹中奸,其阴狠毒辣,坚忍绝情,非一般人可比。
为了争夺权势,连妻子的生死也可置之不顾。
等到回到洛家,真正与洛小家主相处之后,洛淮却不得不承认,这位小叔叔当真比他那位扶不上墙的父亲好上太多。
他是手段毒辣,但也并非全然无情,否则,也不会使得如眉数年如一日,忠心不二地追随于他。
洛小家主看着他,目光祥和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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