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2/2)
宣玑:“这帮孙……唔……”
娘的,手又给冻上了。
盛灵渊按住宣玑:“你到底怎么回事?”
那清心符本来就是灯油画的,这么一会功夫被他触动了两次,边缘已经模糊了,再这样要失效的。
宣玑却抬手攥住了盛灵渊按在他肩头的手,盛灵渊轻轻一挣,却被他以几乎恶狠狠的手劲禁锢住了。宣玑用后脑勺对着他,像是突然不敢看他:“他们这么逼你,你……你为什么不干脆不管了,撂挑子算了?”
盛灵渊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得失笑,没想到死后几千年,居然有个不相干的小妖替他动怒。
宣玑被身后没心没肺的笑声戳得心窝疼,猛地转过头:“你……”
老魔头却不由分说地抽出手,在他眉间一点:“静心凝神——我嘱咐过你什么来着?”
宣玑打了个寒战。
这时,他听见那三千年前那被“欺负”的人皇陛下忽然冷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突然发难,身上黑雾暴起,卷成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堂堂大妖,居然跟微云一起,毫无反抗之力地卷了进去,给五花大绑,还封住了口舌。
宣玑:“……”
这好像发展跟他想象得不一样。
只见“被逼迫”的人皇手里把玩着一块碎铁片,铁片上,剑铭“彤”字若隐若现。吹毛断发的剑刃在他那灵巧的手指间来回刮过,连道白印也不留。他脸上看着并未动怒,只是用一种近乎温柔的声音说:“阿云,你是‘天耳’,了不起,可世上也不止你一个炼器大师,是谁告诉你,你可以以此来要挟朕的?”
宣玑愣愣地看着他,此时距离天魔剑断,最多不过一年光景,那个在朝堂上被百官逼到束手无策的少年天子却像是已经脱胎换骨,迅速消瘦下来的脸颊上一点少年稚气也看不见了,他嘴角挂着笑,眉间却挂着几分莫测的阴冷,已经有了后来那喜怒无常的魔头影子。
“赤渊,”人皇轻轻地弹了弹手指,逼迫老毕方抬起头,“尔等小雀儿去得,朕便去不得么?朱雀是你族的神鸟,不是朕的,就算朕掀了所谓神鸟祖坟,想来它们也不至于活过来啄我两口,是不是?区区蝼蚁之辈,敢跟朕谈条件……实在是勇气可嘉——来人!”
一队清平司的侍卫影子似的无声无息地出现。
“高山人微云犯上,”人皇轻轻往后一靠,略一摆手,“去,请这二位到天牢一游,让他们醒个盹。”
侍卫们利索地把人拖下去了。
人皇站起来,一身的华服,却被他穿得清冷如水,他面无表情地招来一个内侍,吩咐道:“宣宁王。”
内侍犹豫了一下:“陛下,这半夜三更的,宁王近日称病告假……”
人皇掀起眼皮,似笑非笑道:“哦,他已经断气了吗?”
内侍把腰弓到极致,不敢再做声,对折着倒退出去,一溜烟地跑了。
幻境里,宁王很快来了。
这位亲王殿下是一棵与世无争的资深病秧子,年年看着要死,一直挣到了快而立,还在人间磨蹭着不肯上路,他先在门口施展了一通繁文缛节,没表演完,就咳了个肝肠寸断,似乎打完招呼就要启程见先帝了:“陛下……咳咳咳……臣……”
人皇也不叫起,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微云把毕方族长带回来了。”
宁王“抚膺长咳”咳到一半,噎住了。
人皇开门见山:“你指使的吧。”
这不是个问句,宁王额角立刻冒了汗,膝盖一软,砸在了地上:“臣……”
“我懒得同你掰扯,”盛灵渊再次打断他,宣玑注意到他话说得很不客气,自称却换了,“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跟我说,下次不要这样拐弯抹角,你不知道微云是个脑子不转弯的铁匠吗?他跟毕方族长那一对现世的宝贝,一个说要去赤渊给我取朱雀骨,一个说要给我修复断剑,刚才就跪在你现在跪的地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要挟我放他们一条生路,宁王,你告诉我,我该回答什么?”
宁王脸色一变,脱口说:“这蠢材……”
人皇冷笑。
宁王不敢咳了,立刻义正言辞地说:“高山王子恃宠而骄,实在不像样子,竟敢挑战天威,说得……说得什么混账话!臣这就替陛下去教训他。”
人皇没吭声,宁王连忙爬起来,脚步如飞地往外滚去。
正当他快要走出书房的时候,人皇忽然又缓和了语气:“大哥,新娶的嫂子还好吗?”
宁王一顿,叹了口气:“她……她有身孕了,家里人多眼杂,我把她安排在别院了。”
人皇“啊”了一声,笑道:“好事,那可要恭喜了。”
宁王抬起头,这关系诡异的兄弟两人隔着大半间书房相望,正面看他俩长得不太像,但侧脸的轮廓又仿佛是如出一辙,昭示着至亲至疏的血缘。
人皇端起茶碗:“怪不得你拖着病体奔走,原来是想给妻子和没出生的孩子奔一条生路。大哥一片苦心,情深意重。”
宁王四平八稳地回答:“闲人的儿女私情,陛下见笑。”
“等孩子生下来,”人皇听不出喜怒地说,“我给他们母子一个名分。”
宁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南书房里光影流转,幻境里的时间骤然加速,宣玑和盛灵渊被裹挟着往前走。
三天以后,被宁王亲自申斥的微云在天牢里痛陈己过,向人皇请罪,毕方也提出有翼族永远归顺人族。
人皇不理,晒了他们几次,于是微云用高山人的秘法,跟毕方族长一起,立下了“永不背叛”的血誓——高山人有蓄奴的恶习,为了控制奴隶,尤其是外族的奴隶,他们发明了一种“血誓”,是对奴隶单方面的约束,哪怕生灵变成器灵,只要主人不解除血誓,它也依然生效,一旦违反,立刻会遭到十倍反噬,连有背叛的念头都不行。
至此,盛灵渊才算饶过他们,着毕方族戴罪立功,去赤渊寻找朱雀遗骸,然后把天魔剑的残片交给了微云。
一个月后,毕方一族老老实实地献上了朱雀骨,人皇拿了三滴心头血给微云,在自己的寝殿后面立了座“剑炉”,至此,血骨已全,天魔剑身一丝不差。
陛下亲自护法。
宣玑看着他守了剑炉八十一天,神魂颠倒、不知昼夜,每天拼命地扒出一点精力,戴上面具,去应付朝中琐事与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被他们熬干精神,再爬回剑炉旁的小屋里。
炉中迸发的火焰绚烂极了,如正午烈日,有时是近乎朱雀离火的白光。
盛灵渊看着生前的自己,忽然一恍惚,觉得火光里像是有一对迎风举起的双翼。
尘封的记忆像微小的气泡,终于浮了出来。
他在身边宣玑都没注意的情况下,身形迅速模糊了一下,险些贴上了幻境里的另一个自己。
然而下一刻,突如其来的剧烈头疼打断了盛灵渊的思绪,他猛地回过神来,退后半步。
幻境里,东方一线破晓,剑炉中爆出清鸣,剑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