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信(1/2)
自从被送去道观,整整四个月,唐解忧每日按着道观的作息早起晚睡,要听观中道长讲道,还得按日子抄好经书,以被韩镜查问。因韩镜事忙,记不住这些小事,每隔五日,都是杨氏拍人来取。
杨氏身边的人能有几个好缠的?
唐解忧不能偷奸耍滑,又不敢敷衍韩镜自断后路,每日认真抄书,想抽空去道观附近瞧风景都得提前筹算安排。
比起从前在相府的锦衣玉食,这四个月清茶淡饭,简直度日如年。
后悔二字,确实是发自肺腑。
太夫人瞧着她,满心疼惜,“那你知道错了?”
唐解忧颔首,“早就知道了。那时是我糊涂,鬼迷心窍,在外祖母跟前撒谎,更是万万不该。是解忧不懂事,辜负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对我的好。若不是这回责罚,解忧恐怕仍执迷不悟,越做越错。回到观里,解忧会安分守己,悔过自新,也请外祖母保重身体,等解忧回来,仍画花鸟给你看,弹琴给你听。”
“好,好。”太夫人渐现龙钟老态的脸上露出笑容。
唐解忧也柔柔的笑,倒了热茶,贴在太夫人旁边喂她。
太夫人握着她手,满心都是不舍,“再过阵子,我就跟你外祖父提,接你回来。”
“不用着急,在道观也挺好。”唐解忧双眸微敛,低声道:“耳根清净,心神安宁。”
太夫人微诧,瞧着她神色,渐渐领会过来,叹了口气。
唐解忧续道:“不过有件事,我想求外祖母。您正病着,不宜费神,前两天问我的事……这满京城的男子,谁能比得上大表哥?解忧不敢再有奢望,却也不想仓促出阁。这件事先搁着别提好不好?”
“我是怕等不到你出阁……”
“外祖母长命百岁,福寿绵长!”唐解忧赶紧拦住,有些羞涩,“那些人虽好,解忧却不中意,即便出阁,也不高兴。等过两年,外祖父原谅了解忧从前的过失,再提此事也不晚。”
太夫人沉吟。
时人风气,男婚女嫁固然有门户之论,却也盼着郎情妾意,夫妻和睦,婚嫁前男女彼此中意有心,算是好事。唐解忧到了婚嫁之龄,太夫人问她的意思,她说这些不算失礼。
因唐解忧先前犯错,韩镜怕日后生是非,挑的这几家确实不算出挑。
等上两年,待韩镜转了心意,挑门当户对的,也不委屈她。
“也好。”太夫人颔首,又道:“红姑说你在收东西?”
“舅母都放话给大家了,那么多眼睛盯着,解忧总不能赖着不走。”
“你舅母也真是心狠……”太夫人皱眉,语气不满。
当了二十年婆母,她在杨氏手里并没占到多少便宜。早年她年轻气盛,还能仗着身份和管家之权压住杨氏,后来出了赵氏的事,管家权被夺不说,丈夫儿子都对她有些不满。后来韩蛰长大,杨家崛起,杨氏更是日益猖狂,当着她的面,许多事就敢委婉驳回。
这回明知唐解忧是她的心头肉,也紧追不舍,赶尽杀绝。
甚至今日宴席,也是杨氏在外风光招呼,仿佛她是韩家唯一的主母。
太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旧事在心头翻滚,冷笑两声,自言自语似的,“你舅母那人心机深沉,也狠,算起来这也不算什么,更狠的也做过呢。可怜赵氏死得冤屈,征儿还蒙在鼓里。”
声音虽低,唐解忧却听见了。
“舅母对二表哥很好的。”她接了一句。
太夫人只是摇头。提起赵氏,心里边憋了满满的气。她连着病了整年,成日闷在庆远堂,精神日渐衰弱,比起从前,行事也更差了,全不及从前周全清醒。
憋了许多年的疑惑无人可说,对杨氏的不满更是日积月累,太夫人见唐解忧懂事了,又放心不下,怕她在杨氏手里吃大亏,迟疑片刻,才道:“人心隔肚皮。她善待征儿,还不是因心里有愧,别被她那慈善的模样骗了。”
唐解忧眉眼微抬,“那位姨娘不是为救舅舅死的吗?”
“说是遇袭时为救你舅舅死的,可平白无故,谁会袭击你舅舅?他身旁随从都是死的,要她一个姨娘去救?你舅舅对姨娘有芥蒂,平常不闻不问,若不是杨氏从中作祟,哪会带她同行,戳杨氏的眼?”
压在心底多年的疑惑吐出,太夫人连对杨氏的称呼都变了,神情中尽是厌弃。
——那位赵氏是她的心腹丫鬟,生下韩征后丧身殒命,她心里始终不舒服。
唐解忧瞧着那双浑浊的眼睛,心里突突直跳。
她没敢接话茬,只作势倒水,又喂太夫人喝一些。
太夫人喝了两口,又有点后悔方才的脱口而出,只叮嘱道:“这只是猜测,说给你听,只是叫你留心,凡事提防。倘若外祖母这身子撑不住,往后留你独自在这府里,更要时时留心。”
唐解忧神色一黯,轻轻靠在她身侧,“外祖母会康健起来的,不能丢下解忧一个人。”
毕竟怕真有祖孙分离之日,她孤身在相府无依无靠,日子怕更不好过。不由眼圈儿一红,只叫太夫人宽心将养身子,她会日日在神仙跟前烧香。
依偎了半天,见太夫人精神不济,唐解忧才叫丫鬟来服侍着睡下,独自出门站在院里。
夜风寒凉,她两颊被吹得冰冷,心里却仍突突直跳。
住在相府数年,赵氏为救韩墨而死的事在她心里根深蒂固,今日太夫人一说,她才暗自心惊,许多事天翻地覆——
众人都以为,韩征得宠是因她生母对韩墨有恩,杨氏善待他,也是为那救命之恩。就连韩征都这样以为,这么多年投桃报李,跟杨氏亲如母子,少有罅隙。
倘若真如太夫人猜测的,那韩征岂不是被骗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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