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1/2)
萧小王爷杀气腾腾,云琅自作孽,咚一声在榻前磕了脑袋,隐隐听见了些金戈铁马的铮鸣。
手掌垫在脑后,近于束缚的力道劈面相逢,自克制下汹涌翻上来。
萧朔死死揽着他,粗重呼吸擦过浓深暗夜,搅乱了清寒月色,砺开鲜明的口子。
云琅叫他亲得视野泛白,摸索着伸出手,及时护住了萧朔肋间刀口和肩头的剑创。
萧朔身上滚热,筋骨微微战栗,漆黑眸底寒潭深处,像是燃起一片炽烈山火。
“我知道。”
云琅尽力喘匀气息,伸手抱紧他:“我看见了,你在。”
云琅阖眼,掌心慢慢碾过萧朔的脊背,一点一点,将他从一场无边醒魇里抱出来:“从此以后,你再不必做那些梦了。”
萧朔肩背轻悸,要收拢手臂,被云琅轻轻按住:“留神扯了伤,我看看。”
“无事。”萧朔阖眼静了片刻,哑声道,“不疼。”
云琅失笑:“我疼。”
萧朔怔住,抬眸看着他。
两人早交心,彼此牵挂进骨血,许多话从不必特意多说。
尤其云少将军,向来最不爱提这些酸话,总觉得儿女情长,简直没有半分英雄气概。
云琅抚了抚伤上裹着的绷布,稍撑起身,在萧小王爷疼的地方轻轻吹了吹。
他所余力气不多,气息也浅。微温的气流抚过伤处,最后一点热意也散了,凉凉润润撩进胸襟。
萧朔气息微滞,低声道:“云琅——”
“客气什么。”云琅一本正经,“总归我自小照顾你,凡你执意,向来不与你争……”
萧朔:“……”
云琅人在榻上,没力气醒过来,亲耳听了萧小王爷信口开河,都十分担忧老太傅一戒尺将人揍趴下。
将这一句话还了回去,云琅心满意足,再要开口,神色忽然微动。
萧朔只是皮肉伤,反应比他更快,吹灭了榻前烛火,扯开棉被,覆着云琅一动不动伏在榻上。
廊间,老太傅的脚步声渐近,踱到门口。
……
云琅叫他按在榻上,眼睁睁看着当年还板着一张脸劝他的小皇孙一路历练至今,憋了半晌压不住乐,悄声道:“好身手……”
萧朔瞥他一眼,不便开口,将人放缓力道吻住。
当年府上,两人年幼时,云琅半夜不睡,没少来祸害他。
端王偶尔查夜,若抓着了两个小的不好好睡觉,便要罚没第二日的点心。
萧朔劝不住他,又不忍心看云琅失魂落魄盘桓点心铺,日复一日,终于练出了眼疾手快防备查夜的本事。
后来年纪长些,端王不再查夜了,这本事也没了用武之地。
门外的影子不只有太傅,还有戒尺。萧朔覆着云琅,蛰伏着不动,宁神静心屏息以待。
云琅叫他暖洋洋抱着,舒服得眯了眯眼睛,摸索几次,拢住萧朔掌心。
萧朔被他在掌心划来划去,起初还以为是在写字,专心拼凑了半天,才发觉原来根本全无章法。
细微酥痒轻轻蹭着,云琅手指的凉意润润贴在他掌心,盘桓摩挲,噼啪绽开簇簇火花。
萧朔屏息,牢牢压着心神,以口型低声道:“你从哪里……”
云琅耳力比他强,眼疾手快,松开调戏萧小王爷的手,将他捂着嘴抱到一处。
门外,蔡太傅操心操肺,生怕这两个天魔煞星还要折腾,蘸茶水捅开一点窗纸,向里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屋内不见动静,帷幔安安稳稳垂着,漆黑一片。
老太傅满意点点头,熄了油灯,放轻脚步悄悄回了房去歇息。
萧朔心神微松,动了下,挑开床幔想要开口,忽然怔住。
云琅仍牢牢抱着他,仔细护了他身上容易牵扯的伤处,臂间力道安稳妥帖,竟已就这么睡熟了。
月色从床幔缝隙漫进来,云琅阖着眼,眉宇间终于释开力竭的疲倦,低低咳了两声,将脸埋进他胸肩。
萧朔伸手,回护住云琅。
明黄圣旨写着开城御敌的圣谕,盖上政事堂的朱红印泥,被交到他手里,还带着未干的墨色。
文德殿内,交出了侍卫司重剑的皇上缓过心神,冰寒杀意牢牢钉在他身上:“你诓朕?”
这朝野的臣子百姓,哪怕人人尽数倒戈,云琅也绝不会与和西夏人联手。
皇上那一刻被唬住了心神,一而再再而三,如何还想不明白:“你还诓了朕什么?大理寺玉英阁,侍卫司谋逆,高继勋……你几时开始谋朝的?”
皇上紧紧攥着白玉国玺,盯着他:“你可知叛人者人恒叛之,凡阴谋鲜血,一旦沾了,再洗不净。”
他接了圣旨虎符,朝宫外走。
“你会与朕一样!”
皇上语气寒鸷冰冷,阴森森死死追上来:“路是血铺的,踩得都是人心人命。你走得愈深,愈只剩你一个,背后皆是无底深渊,不再有回头退路……”
萧朔闭上眼睛,揽住云琅,将他填进怀里。
沉光药力,透支心神百骸,多撑一刻,都是乏进骨子里的疲惫无力。
云琅撑到现在,只为将一腔暖意留给他。
萧朔垂眸,静了良久,吻上云琅眉睫:“我不会再做那些梦。”
云琅在梦里释然,纠着的眉峰舒开了,大大方方回蹭他。
萧朔叫他亲亲热热连挨带蹭,越发怀疑云少将军是偷看了些什么,总归此时问不清,也只得将人愈深抱了,藏进怀里。
他不会再做那些梦。
路是心头血,背后是眼前人。
云少将军一场好梦,花前月下,美景良辰,还等他去赴。
萧朔阖了眼,心底再不剩半点阴霾念头,与云琅偎了,一并彻底放开身心睡熟。
明月朗照,洗净了青石上的血色。活过来的汴梁街头,挑起了第一盏血战西夏荡平敌寇的走马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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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过去数天,初六送穷,初七人日。初九拜天公,五更鼓响过,酒楼重新开张,热闹闹的爆竹遍地红火送岁除,屠苏酒香重新飘到了街头巷尾。
琰王伤势初愈,能见人迎客,终于开了封闭多日的府门。
“京中大体安稳,筛过三遍,揪出十几个西夏探子。”
开封尹一早守在门口,叫老主簿引进来,与萧朔见了礼:“云将军好些了么?”
萧朔拱手同他作礼,点了下头:“卫大人有劳。”
他与云琅闭府养伤,宫里情形又不明朗,京中一应事务尽数落到了开封府。
卫准这些天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忙得焦头烂额,到现在不曾好好睡过一觉,看起来倒比重伤的琰王殿下更憔悴些。
“原本伤得也不重。”
萧朔道:“这些天不入宫,给个说法罢了。”
老主簿这几日已攒了能绕王府三圈的药方,捧了暖身的热屠苏酒送过来,瞄了瞄萧朔,终归咽了话出去忙碌。
“宫中密谈数日,想来已慌了。”
卫准道:“禁军如今尽数落在王爷与云将军手中,宫中势力,就只剩了金吾卫与侍卫司暗卫。”
“派去袭杀襄王的暗兵营入了圈套,尽数覆没,襄王不知所踪。集贤阁失火,杨阁老也不见了去向。”
卫准两边不靠,进不去文德殿,也收不着集贤阁的试霜令,只能尽力找自己知道的同他说:“襄阳府给的说法,西夏铁骑袭京,襄王带兵是为护驾平叛……”
萧朔并不意外:“他既举事,不会不留退路。”
“如今襄阳黑铁骑也已覆灭,宫中襄王两败俱伤,都已掀不起什么风浪。”
卫准喝了口屠苏酒,压下连轴转的疲惫,长舒口气:“王爷如今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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