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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jevouscroyaischezvous,”②她说道,不知怎的涨红了脸,低垂着眼睛。
①法语:安德烈,如果你有一种信仰,你就会祈祷上帝,要他赐予你那种体会不到的爱,要上帝能听到你的祷告。
②法语:啊,我原来以为您在自己房里哩。
安德烈公爵严肃地瞟了她一眼,脸上顿时流露出狂怒的神色,他什么话也没有对她,不屑望望她的眼睛,只朝她的额角和头发瞥视一下,眼神是那么鄙夷,以致这个法国女人满面通红,她一言未发便走开了。当他行走到妹妹门口的时候,公爵夫人睡醒了,门户洞开,从里面传来她那愉快的上句紧扣下句的话语声。她说起话来,就像长时间克制之后,现在很想要补偿失去的时光似的。
“Non,maisfigurezvous,lavieillecomtesseZouboffavecdefaussesbouclesetlabouchepleinedefaussesdents,commesiellevoulaitdefierlesannees…①玛丽,哈,哈,哈!”
安德烈公爵约莫有五次听见他妻子在旁人面前伯爵夫人祖博娃的一些同样的闲话,还听见一串串同样的笑声。他悄悄地走进房来。略嫌肥胖、面颊绯红的公爵夫人坐在安乐椅上,手里拿着针线活儿,不住声地说话,一桩桩、一件件回忆彼得堡的往事,甚至回忆一句句的原话。安德烈向她跟前走来,摸摸她的头,问她旅途之余是不是得到休息。她应声回答,又继续说下去了。
①法语:不,你设想一下,老伯爵夫人祖博娃长着一头假发,一口假牙,好像在嘲自己的年纪似的……
六套马的四轮马车停在台阶前面。外面正是昏暗的秋夜。车夫望不见马车的辕轩。人们都手提灯笼在门廊里忙忙碌碌。一幢雄伟的住宅透过一扇扇高大的窗户反射出耀眼的灯光。仆人们都聚集在待室里跟年轻的公爵告别;家属: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布里安小姐、公爵小姐玛丽亚和公爵夫人,一个个站在大客厅里。安德烈公爵被人叫到书斋去见父亲,父亲很想单独地跟他告别,他们正在等待着父子走出门来。
安德烈公爵走进书斋时,老公爵戴上老年人用的眼镜,穿着一件洁白的长衫,除开会见儿子之外,他从未穿过这件长衫接见任何人,这时公爵正坐在桌旁写字。他掉过头望一眼。
“你要走了吗?”他又握着笔管写起字来。
“我告辞了。”
“吻我这里吧,”他指指面颊,“谢谢,谢谢!”
“您为什么要谢我?”
“因为你没有稽延多日,没有纠缠着女人的衣裙。服兵役第一。谢谢,谢谢!”他继续写字,墨水飞溅,笔尖沙沙地作响。“若是要说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可以同一时间做两件事。”
他补充一句。
“关于我的老婆……我她留了下让您老人家操劳,我实在不好意思……”
“你瞎说什么?说你该说的话吧。”
“我老婆分娩的时候,请您派人去莫斯科请个产科男医生……叫他到这里来。”
老公爵停住了,好像没有听懂他的意思,他用严肃的目光凝视他儿子。
“我知道,假如大自然帮不了忙,那就没有谁能帮上忙的,”安德烈公爵说道,看来他感到困惑不安,“我所赞成的是,一百万件事例中通常只有一件是不幸的,但是,这真是她的幻觉,也是我的幻觉。别人对她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做了恶梦,因此她心里十分畏惧。”
“嗯……嗯……”老公爵喃喃地说,一面继续把信写完,“我一定办妥。”
他签了字,忽然很快地把脸转向儿子,哈哈大笑了。
“事情糟糕透了,不是吗?”
“爸爸,什么事情糟糕透了?”
“你的老婆呀!”老公爵三言两语地、但却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不明了。”安德烈公爵说道。
“亲爱的人,这真是毫无办法的,”公爵说道,“她们都是一路的货色,是离不成婚的。你不要害怕,我决不对人说,可是你自己要知道。”
他用那瘦骨嶙峋的小手一抓住儿子的手臂,晃了一下,用那仿佛是要把人看透的目光朝着儿子的面孔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又冷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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