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若耶溪畔双剪影,绍兴城中并鸳鸯(1/2)
别别扭扭地过了个周末,子越周六陪我换完药后回家,在书房闷了一天,周日便出去不见踪影,直到半夜才回来。46;Pinwenba.是让李秘书陪我去医院换了药。现在看李秘书,总觉得像个饶舌妇女一样可厌,态度也冷淡了许多。
周日下午给周亦电话,不知周川是否和他说了要我离职的事情。
周亦倒是很坚决:“先在家把伤养好。不管周川怎么说,我这里的工作需要你。”
我心里微微雀跃了一下,毕竟周亦还是会坚持的。但又转念一想,为了我让人家兄弟起隙,似乎也不妥。何况周川和周亦本来已有些芥蒂了。但如果周川和周亦真的要摆阵对垒,周亦这边也确实缺人手,不比周川多年经营,人心牢固。我是不是该留下来帮着周亦?
越想心越乱,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便索性不想,等伤好了再说。
周一抽空给邵琦打了个电话问问情况,邵琦父亲的情况好转了,原来是脑梗,昏迷了两天又醒过来了。邵琦自己回了老家,周川并没有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有些挂念。
“我已经回来了啊。今天早晨的飞机。”邵琦的声音无可奈何。
“怎么就待了两天?”我有些不可理解,自己的父亲,能放心吗。
“情况已经稳定了,我留了些钱,我待着也没用。”邵琦叹口气道,“在老家心里也一直不踏实,还不如回来。”
我有些堵心,她对周川的情深,有些变态的依恋。我实在理解不了。也许在艾云眼里,我也是个变态。
又聊了几句准备挂电话,邵琦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你还记得关太太吗?”
我一怔,关太太,有印象。上次马太太探听冯子越病情的时候,认识的关太太和邵琦。大约三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算不上大美人,也还算有风韵。
“记得,以前见过。”我应着。
“你知道吗?关总离婚了,把她娶了呢。”邵琦的声音里满是羡慕。
“哦。”我淡淡应了一声。倒不觉得分外惊奇。商人又不是政府要员,离婚除了麻烦点,财产损失点,不会断了事业前程,所以离婚再娶虽不常见,倒也不至于艰难卓绝。
“今天中午她叫了几个朋友聚餐,你同我一起去吧。”邵琦央着。
我和关太太不熟,不太想去。却架不住邵琦的劝:“走吧姐姐,就当陪陪我,我和别人也不大熟的。再说,你不想去取取经吗。”
取经?取而代之的经?我从没生过这个念头,但邵琦似乎有些迫不及待。我也不觉有点好奇,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真正的实现取而代之?
邵琦开车来接上我,去了一家饭店。外面看着很不起眼,里面布置得却很有情调。随服务员到了一个包间,已经有几个人到了。关太太一见我,很亲切地打着招呼:“小薇。”
我也忙应着。心里叹息她们的记忆力真的很好。交际于这么多人中,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我都能快速地叫出名字。
不一会儿三三两两的来齐了,一共有十个人左右。年龄参差不齐。三十多的居多,也有几个二十多岁的。
我坐在邵琦身边,只默默地听着她们对话。不知谁说了句:“马太太怎么没来?”
我的心一动,若是马太太来就好了,好歹我还有个认识的人。
不知谁打趣了一句:“怕是不好意思来吧,马总说了好几年要离婚了,到现在也没离,她哪好意思来啊。”这话便说得太露骨了。
关太太微微一笑,淡淡地说了句:“她有点儿事。”旁人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我不由的又打量了下关太太,与上次变化不大,唯一变化的是多了自信和从容。名分真的是一个女人最大的底气。
一边吃着一边听大家聊,其实这些女人来的主要目的怕也都是取经,想问问关太太是用什么法子最终翻身的。话题便也多多少少都绕着这个。
有人问着:“如馨,老关离婚给他前妻分了多少财产啊?”如馨想来是关太太的名字。
关太太微微一笑:“一千万赡养费,好几套房子,还有栋别墅。也算把她下半辈子都安顿好了。”
听得我直抽凉气,离婚的代价真不小。刚才那人道:“哎哟,也不少呢。你不管管啊?”
关太太眉毛一挑:“管?怎么管?他前妻就是管得太多才下岗了。”一句话说得大家有些噤声。关太太柔柔地说着:“男人啊,到了这一步,那虚荣心和自尊心都膨胀得不得了,你就得哄,就得捧,要是总拿自己太当回事儿,又老喜欢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情分,在他跟前唠唠叨叨,也就该被他嫌烦了。”
一席话说得大家频频点头,我抽抽嘴角,看看邵琦,邵琦正听得津津有味。另一个人附和着:“所以说如馨聪明呢,聪明的女人才能走得顺。”
关太太对这句话挺受用:“聪明谈不上,不过多点儿心眼总是没错儿。傻乎乎的想啥说啥那是年轻女孩儿的特权,咱这把岁数就得能憋住话,能藏住事儿。”
有人接起话头:“对了,好久没见秀枝了,听说就是被小姑娘撵走了。”
关太太冷冷来了句:“秀枝就是气性大,遇到点儿芝麻大的事就急,稳不住。动不动就哭哭闹闹的,人家小姑娘哭闹着都好看,咱哭闹着除了惹人烦有啥看头?撕破了脸,男人对你那一点儿情分都淡了。要说年轻的姑娘,好是好,白嫩水灵的,谁不喜欢?咱就是吃黄瓜不还爱吃口嫩的脆的吗?”我听到这句差点儿就憋不住笑出声。这都是什么理论。但又细想想,话糙理不糙,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哭闹了,梨花带雨的惹人怜,可若是到了三十多,纵然风韵犹存,再哭起来就干巴了。不觉一声叹息,年轻是资本。这关太太能逆势而为,也算是有能耐的。
关太太话锋一转,“不过人年轻呢,就骄傲些,开始宠着哄着图个新鲜,日子久了,就咱们那帮子大爷,谁能天天守着哄她们?”这句话我倒是不敢苟同,纵然人家对新人厌烦了,也不见得会再回来找你们啊。
果然就有人叹气了:“唉,这个腻了,下个水灵的又出来了。”
“那就得往男人心里钻啊,让他觉得你好,啥时候他疲了乏了,到你这儿都能睡个安稳觉,吃顿热乎饭,那就差不离了。”关太太笑笑,“最好再有个一男半女,胜算就大了。不过这事儿就是个赌,还得看人,我们老关是重情义的,碰上那没心肝的,就赌输了,自己带着孩子就受罪去咯。”
我偷偷问邵琦:“关太太有孩子吗?”
邵琦点点头:“男孩儿,三岁了。”我抽抽嘴角,这才是最大的胜算吧。
有人恭维着:“如馨也是有手腕的,听说老关的原配能耐也不小,还自己开了家服装店。”
关太太似乎有点不高兴:“什么服装店,就是个小铺子。再说了,原配后配不要紧,配好了才是关键。他前妻呀,总觉得自己不容易,就不想想,老关需要她不容易吗。做好了该做的本分才行,老关一回家,除了听她摆事实讲道理,连顿顺口的饭都吃不上,真是可怜。”关太太对原配两个字很敏感,总在强调“前妻”。似乎这就能表明她和那个女人只是时间先后不同,并无地位等级的差异。
有人转移着话题:“要不要喝点儿红酒?”
另一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儿说着:“算了吧,晚上我家老于回来,不喝了。”
先前那个打趣着:“媛媛,你不用这么怕老于吧?”
叫媛媛的嗔了她一眼:“你哪知道,这些大叔,当初喜欢你的放浪,可一旦你成了他的人,就不是那回事了,闻到你身上的酒味,就觉得你还是个交际花,理都不理。”
关太太点点头:“媛媛说的是这个理,酒气熏天的,男人最反感了,骨子里瞧不上你。”这个倒是新鲜。
一顿饭吃得食不甘味,我看其他人也是各怀心思,大家似乎都想听听关太太的转正秘籍,却又对她的理论不尽同意。所以人呐,各有各的情形,各有各的想法,看到别人的成功会羡慕,但是同样的经验转到自己身上,就怀疑是否有效了。
饭后分别,关太太格外热情,似乎一别难见的样子。
邵琦道:“她今天请大家聚聚,以后怕是就不常聚了。”
“为什么?”我有些好奇。
“人家已经迈入正室的行列,以后怎么会还和我们一起聚,当然该走和正室打交道的路子了。”邵琦凄然一笑。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都是有区别的,明暗两路,互不交织,各显其彰。
和邵琦回去,邵琦还在回味着,有些失神道:“姐姐,我是不是就是太烦了?”
我叹口气:“你是太痴了,把对周川的心收几分,你就不用这么苦。”
邵琦笑笑:“姐姐,太晚了,我收不回来了。”
我的心一揪,没再说什么。
不过关太太的话让我倒是想到了艾云,便让邵琦把车开到艾云那里,去和艾云讲经去了。
我把关太太的一席话竹筒倒豆子搬到艾云那里,总结来就是一要温顺不唠叨,二要贤惠能解忧,三是不能撕破脸,四是不要老酗酒,这第四点尤其适用艾云。还没说完,艾云就摇着头:“让我伏低做小去和狐狸精争林育诚?想都别想。”
我有些着急,直看着艾云:“你倒是想不想和林育诚过日子?你想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有个完整的家?”
艾云咬着嘴唇看了看我没吭声。
我叹口气:“反正我看她们的秘方就一个‘顺’字,顺着他的意,林育诚不就是脾气随着能耐长吗?你又是个暴脾气,你以后试试也温柔点儿,多关心关心他,看能不能好转。”
艾云斜睨着我笑:“赵小薇,不是我说你,你是能忍,可让你对冯子越顺着,去讨他欢心,你干不干?”
我被她噎住了,半晌才回转过来,瞪了她一眼:“我干不来。”
艾云拊掌大笑:“你都干不来要我去做?”
我抽抽嘴角:“那能一样?你可是个要保留身份的正室,我又不求转正。”
艾云一愣,想了想,没吭声。我趁热打铁:“你试试呗,人家半路杀出的小三用这法子都能转正,你和他那么多年的情分,现在也没到了人老珠黄,正是青春妙龄的年纪,又怀了孩子,用这法子还能留不住林育诚的心?”
艾云默默点了点头。
调教了艾云一番,想想关太太的话,联想联想自己,除了贤惠能解忧做不到,其他的三点做的很好,从不唠叨,连话都极少,更不会撕破脸的闹腾,也不会酗酒。也是个安分守己的情人了。自嘲地笑笑,便也把那话放在了一边。转正这种事我是绝不会想的。只等自己的心能放下了,或者他的“一阵子”到了,也就该是彻底清醒的时候了。
到了周三,接到了周亦的电话,公司一个数据填报系统的密钥在我那里,被我锁起来了,现在急着报数据要用,也只能找我了。
我询问需不需要我过去送钥匙。周亦忙说:“我去找你拿,你在家继续休息。”
只一会儿工夫,周亦就到了。我早等在小区门口了,见他的车过来,忙挥挥手。
周亦停了下来,几天不见,似乎瘦了一圈。
我打趣着:“到底是自己家公司,真不是一般的上心。”
周亦定定地看了看我,从头到脚认真地看了两圈,才舒了口气:“还不错,这下能放心了。”
我开着玩笑:“别说你拿钥匙是假,想来看我是真。”
周亦附和着:“被你看出来了?这个理由找得可真费劲。”
他说的语气竟有几分认真,我听了心里一慌,忙转移话题:“你的贷款怎么样了?”
周亦笑笑:“大冬天的不找个地方坐坐?就这么就着西北风聊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前面有家上岛。”上岛咖啡该给我发个会员卡,就冲我这频频给他们带客户的热乎劲儿。
到了上岛,选了个靠窗户的座位,点了两杯卡布奇诺,冬日的暖阳,照得很舒服。我懒懒地看着周亦,随意地聊着:“顾婷婷被你搞定了吗?”
周亦摇摇头,撇撇嘴:“都说美女难搞,她比美女都难搞。”
我嘻嘻笑着:“就冲你把人家和美女划清界限,人家就该不批你贷款。”
周亦苦笑:“先送了个香奈儿的限量版的包,她眼睛都不眨地笑纳了。”
我一愣,香奈儿的限量包得多少钱,我没概念。但应该价格不菲。我叹口气:“那说明她胃口很大,你再接再厉。”
周亦啜了口咖啡:“才几百万的贷款,难道还送套别墅吗?”
我有些疑惑:“几百万,对公司来说是个小数目。何必还得去贷?有求着顾婷婷的时间,那个小酒厂都开始运营了。”
周亦眸色有些凝重:“财务审批在周川那儿,他不点头,我哪动得了钱。”
“你父亲不是支持吗?”我更不明白了,之前明明说过和周川打过招呼了的。
“周川,他开始就不支持并购,前阵子他主投了个另个项目,现在借口周转不灵,向父亲求援。父亲索性谁都不管,让我们自己折腾。”周亦笑笑,“无所谓,自己走出来的路才是自己的,靠别人帮忙终究不长久。”
我佩服地看着周亦,他身上的确没有一丝的纨绔之气。但我都替他发愁:“那现在怎么办?”
“攻心为上。”周亦挑挑眉毛,“投其所好比一掷千金更管用,我已经打听好她的爱犬刚刚over,再送一条就得了。”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挺难的,找个工作不易,颐养父母不易。现在觉得周亦更不容易,为了做成一件事,屈下身段,去揣摩一个女人的心思,这又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放下多少的傲气?
我有些失神,周亦捏了捏我的手,满含期待地看着我:“小薇,所以你得帮我。”
我点点头,偷偷地把手抽回来,自嘲笑笑:“我能帮什么呀。”
周亦没回答,笑笑看向窗外,目光却是一怔,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高挑的美女正拿着单反冲着我们这边拍着,看我扭过头,粲然一笑。我也回以一笑。现在是个单反街拍都流行的年代。如果我可以潇洒走一回,也挺喜欢做个背包客,到处去走走。
“看见美女又移不开目光啦?”我抿嘴笑着。
“至于么。眼前这个美女都让我看不过来。”周亦摇摇头。
我心一跳,时间也不早了,便忙起身和他寒暄了几句匆匆回家。
这两天我的手已经停止了化脓,开始愈合。碰着也没那么痛了。和子越一直别扭着,我对他强势武断不许我去工作心存腹诽,也被他和白萍的关系撩拨着,尽管他再次让我相信他,我却微微有些不能确定那份相信。而他对我的拧巴别扭估计也很计较,每晚都是快半夜才回来。他越不回来,我心里便又生出些哀怨,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孤零零的一个人用左手缓缓地夹着,更觉凄凉。
周四晚上,难得地回来得很早。
我淡淡问着:“吃了吗?”
他冷冷回句:“没吃。”便和我一起坐下吃着外卖。
我这两天左手已经不像原先那么笨了,虽然慢些,却稳当不少。右手继续处于保护状态。
他扫了我几眼,看我吃一筷子都要好久,可能实在忍无可忍了,一把抓着我的左手,叹口气:“松开。”
我心里一酸,眼圈红了。您今晚有空驾临了,知道我吃饭不容易了。前两天我左手比现在还不顺,不也得每天吭哧着吃吗,你关心过吗,知道我是怎么一口口地吃吗?
便死死抓着不肯松手,却也不敢抬眸看他,只是努力地含着眼泪不让它滴出来。
他轻轻拽了拽,见我不松手便也作罢,半晌说了句:“明天我去出差。”
我的心一抖,手里的筷子应声落在桌子上。心里不停地泛着酸,若是平日,出差本是常事,可今天,就是忍不住眼泪了,一股悲凉油然而生。也罢,我本就不是温室的娇花,也不指望能被人知冷知热地疼着,更不指望在我受伤的时候有盆雪中送来的炭。
我拼命收着眼泪,抬眸看他笑笑:“嗯,你照顾好自己。”
他捡起桌上的筷子,抽出张纸巾,把筷子擦了擦,夹起一筷子菜送到我嘴边,声音低沉有力:“陪我去。”
我一愣,顾不得去吃嘴边的菜:“为什么?”
他瞟了眼我的右手,声音平淡无味:“这个样子,你说呢?”
心里松了一下,仿佛有株幽幽的茉莉袅袅地升起,忽然就安定了,丝丝的幸福仿佛随着那幽幽的茉莉也溢开来,直沁得心都悠悠泛暖。
但还是一时缓不过来劲儿,便抬眸看着他,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又把筷子往我嘴里送了送,叹气:“真是磨人。”
那顿饭吃得很慢,却是我最幸福的一餐。他浅浅地笑着,我切切地看着,如果不去想其他的人,那瞬间,我感觉到了幸福绽开的声音。
第二天随着他去了机场,才知道目的地是绍兴。先坐飞机到杭州。我心里便又有了些雀跃。离家越来越近了,近乡情更怯,好在还不是回家乡,便既为熟悉的景致开心着,又少了几分回乡的忐忑。
飞机上一直睁眼看着窗外,子越看看我,合上眼睛随口问着:“不困?”
我有些失神:“你回故乡的时候,会不会有心慌的感觉?”
他没有吭声,半晌,幽幽地说了句:“我已经快二十年没回去了。”
我一愣,问他是不是身份证上那个地址,他没有说话。
二十年,我不敢想象,我若是一年不回去,梦里便都是故乡的小桥流水。他的二十年,没有一丝的牵挂吗?但看他闭眼的神情,也不便再问。
从萧山机场出来,便有辆商务车接我和他去吃饭。简单地吃了个便餐,继续向绍兴开去。待到了绍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斜阳晚照。
入住的酒店似乎在绍兴的郊区,穿过市区,又行了一会儿才到。但是酒店却是极有江南的特色,刚一进去,我便几乎无法呼吸了。
一衣带水的木楼台阁,已点起几盏昏黄的古典灯光,就像是千年的江南,悠悠诉着那份韵致。一路的小桥流水,服务员介绍,也可以坐船进入酒店,我更是升起无限神往。
这应该算是家主题文化式的酒店,虽然能带人穿越千年,但价格估计也不菲。
我们住的是间庭院式别墅。屋里是中式古典装修。推开窗户,便是水流远山。瞬间所有的诗意便都倾泻出来了。轧轧开朱户,眼底的便是千帆过尽,斜晖脉脉水悠悠。
点了两份餐送到屋里,子越专注地吃着,我却是不时地看着屋里的陈设,看哪里都觉得既熟悉、又陌生的喜悦。说熟悉,是因为无论是装修,还是摆件,都是典型的江南风格,说陌生,却是不菲的价格造就的精致。
看我左顾右盼,子越终是忍不住了:“好好吃饭。”
我满心的喜悦,对他不耐烦的语气毫不在意,出神地说着:“在这种房子里住着,估计哪里都不想去了。”
子越抽抽嘴角,没再应声。
第二天他一早出去办事,我也跟着到了绍兴市里面去转悠了两圈。还是喜欢这种城市风格,小巧别致,几步便能看到水流淙淙。
我自己去了趟鲁迅故居,居然是凭身份证免费的。便高兴地领了票转悠。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我自己也沉浸在仍然能背出的课文里了,“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只可惜我来的季节是初冬,看不到生机勃勃的景致,却也有份薄暮的别致。
又去了王羲之故居、戒珠寺,到了傍晚给子越发了个短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他很快地回着:“你先回。”
我便知道又是有应酬,就自己先打车回去了。
还好是自己先回,等他带着一身酒气回来的时候,我瞄了眼手机,已经四点多了。帮他把衣服脱了,看他躺在床上直舔着嘴唇,忙又倒了杯茶,想扶着起来喝两口,他今天喝得有点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死沉死沉,我怎么也掰不动。拿起杯子送到他嘴边,水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他下意识地伸出舌头舔着。看得我实在着急,要是有个吸管该多好。
于是我做了一个平生最为风骚的动作,我自己喝了两口茶清了清嘴后,便将嘴里的水送到了他的口中。我一口口地送着,他下意识地吞咽着,暖暖的唇齿相依,我忍不住轻轻吻着他的唇,他的表情轻松了许多,不再皱眉。
看着他,心里忽然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是我吗,这么露骨的动作,竟然在这种情况下做了出来。而且看着他顺承着我的动作,表情温和又懵懂,有点像个孩子,似乎……很可爱。我的心软软地化开。
月色从木窗里缓缓流泻,看着怀里的男人,我问着自己,小薇,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吗?
第二天等到中午,他似乎还睡得挺沉,我下床洗脸他都没有反应。我便自己先出去。在酒店附近转了转。
这家酒店位于一个风景区里,本身也是古村改建的。出了门便有一些乌篷船在码头等着渡客。
熟悉的情形让我眼眶一湿,第一次没讲价格,就坐了一只。刚走了没一会,收到他的短信:“去哪了?”
没想到他醒得这么快,便也模仿着他的语气:“码头,速来,等你。”
一个“好”字。
我吩咐老伯把船摇回去,等了一会,他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初冬的江南,有丝清冷,但今天却很暖和,临近中午的阳光照得身上很暖,他就那么从阳光里走下来,一步跨进了船里。
悠悠的,船已划出了很远,听着船桨撩拨的水声,我和他并肩靠着,看着船外碧波划开。
他随口说着:“今天多睡了会儿,不知怎么,不像以前喝酒后那么渴,每次都渴醒来。”
我的脸一红,他如果知道我昨晚那么风骚,会不会瞧不起我?忙转移着话题:“你这趟差要办的事儿完了吗?”
“不顺。”他答得干脆利落,“以前太惯着了,现在条件越开越高。”
看他谈起公事面色有些沉郁,我把话题转到轻松:“昨天我自己玩得不错呢。”
“都去哪儿了?”他眉梢一挑,饶有兴致。
“鲁迅故居、王羲之故居。”我兴致勃勃地数着,“去了百草园和三味书屋呢。”
“哦,”他接着我的话,抽抽嘴角,“碧绿的菜畦,高大的皂荚树?”
“你也知道?”我的眼睛瞪大了,他在我心里和周亦博学多才的形象是截然相反的。每次开骂都是“王八”当头,虽不是个文盲形象,也绝对不会斯文嚼字的。冷不丁爆出这么两句,还真叫我刮目相看。
他似乎比我还惊讶:“这不是课文吗?谁没背过?”
“可是,你比我老那么多,怎么可能和我学一样的课文?”我情急之下口无遮拦,话说出口有些怯了,这个“老”字,会不会犯了他的忌讳。
他狠狠敲了我一个爆栗子,面色微微不悦:“赵小薇!”看我有些怯怯的目光,抽抽嘴角道:“当年你说过我不老的。”
有吗?我摸着被敲痛的额头使劲想着。忽的想起当年他女儿送贺卡的那件事,失口大叫道:“原来你那是在试探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那时就不该说“一点都不老”,而该说“老的还不轻”。这真是最亏本的马屁。
看他微露不快的神色,我吭吭哧哧地找补着:“其实,也不老,才十几岁……”
他一把把我搂进怀里,低低地说着:“已经晚了。”晚了?是啊,嫌不嫌老,都晚了。自己的心已经付出去了。
人有时很奇怪,在北京,总是压抑地和他揣度试探着,而在这里,这广阔的明媚天地里,只是我和他的,只有我和他,没有其他人在暗处隐隐地等着他,心里真不是一般的轻松。
阳光晒得身上暖洋洋的犯懒,他的声音有些慵懒:“唱首歌吧,记得刚认识你时,你的歌很动听。”
我一愣,想起我还曾经和他合唱过一首歌呢,那首老得掉渣的《心雨》。只是当时,打死我都不相信,有一天我会和他并肩坐在船上看两岸青山隐隐,身边碧水悠悠。
我随口问着:“想听什么?”
“老点儿的,现在的歌不好听。”他的声音低沉随意。
我窝在他怀里,想了想唱:“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想你时你在脑海,想你时你在心田。”
我的声音和王菲不像,却也唱得认真,一连几个“想你时”,他听了皱皱眉头道:“这么想我?”
这算是个冷笑话么?我抽抽嘴角:“纯属艺术,不带私人感情。”
他呵呵地笑了,声音在水流中散开,“这首歌不好听,满大街都是。再唱首老歌。”
要求还很高啊,真不好伺候。我想了想,悠悠的随着船行的节奏,缓缓开了口:“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日照新妆水底明,风飘香袂空中举。岸上谁家游冶郎,三三五五映垂杨。紫骝嘶入落花去, 见此踟蹰空断肠。”
这首曲子是江南小调的风格,我的声音很柔和婉转,唱这歌便有了丝幽幽的韵味。
他微闭着眼,揽着我,一曲终了,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说了句:“这是什么歌?很好听。”
我憋着笑:“采莲曲,李白写的,一千多年了,够老吗?”
他闷闷地笑了:“又玩鬼机灵,想去若耶溪?”
我被看穿的瞅着他:“听说离这儿不远……”
我一直怀疑冯子越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我上午看酒店附近景点介绍时,知道有若耶溪。刚才突然想到这首歌,想着先唱给他,因为担心他不会陪我去,我连赞美若耶溪的词句都想了一大串,结果没等出口,已被他看穿了,把我中间多少步骤都直接省略。
去若耶溪的路上,我随口问起了:“你的故乡,也很美吧。”
“很美。”他声音低沉却坚定,“不过我只待了十年。”
“后来呢?”我好奇问着。
“后来随着我父亲工作调动回城了。到了x市。不过每年还是会回去,找找我小时候那几个铁杆弟兄,再去看看当年被我偷地瓜偷果子的大爷大叔们。”说起他的故乡,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
“后来怎么不回了呢?”他的声音里,对故乡的情谊还是很深厚,为什么后来就二十多年不回了,我有些好奇。
他的面色变得有些凝重,似乎不愿说起:“不想回了。”
我便也识趣地不再问了。
看景不如听景,冬天的若耶溪倒是没我想象的入胜,和诗中的“万山苍翠色,两溪清浅流”有些距离。
但冯子越却是觉得不错:“有些意思。”
“有些苍凉吧。”我撇撇嘴,不以为然。
他沉声说:“你们女人就知道繁华是美,繁华远远比不上苍凉。”
繁华不比苍凉?我细细琢磨着,随口说着:“苍凉,是繁华后的苍凉,更能体味过尽一切的味道?”
他看着远处没吭声,半晌,看看我笑了:“和你说话不费劲。”
我心里一动,看着他站在水边的身影,忽然觉得他和那背景似乎就是一体,青山隐隐,水流澹澹,下午的阳光下,他独立水旁,形单茕茕。心里第一次对他生出一丝爱慕。是的,就是爱慕的感觉,不是缠绵依附的爱恋,也不是纠缠挣扎的情欲,更不是盲目的仰视崇拜,而是一种倾心,一种仿若寻了很久忽然发现就在身边的前盟。
我有些情不自禁,向前走了一步,怯怯地牵起他的指尖,他转头看向我,温和地一笑,用力牵起我的手。第一次与他,十指交缠,看着他的眸子,一刹那,我有些恍惚。
他正要说什么,忽然手机响起,他接起来,似乎是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十几分钟,刚才的情致便一扫而空了。便又搭着船回去。回去便是到了该准备吃晚饭的点儿,他定是又有应酬了,我跳上岸正准备自己回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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