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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牡丹亭外谁解意,生日夜里独彷徨(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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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愣着了。”周亦揽过我的肩往里面走去,“邵琦他们都等着了。”

服务员把包间的门打开,我刚迈进去一步,就呆住了:屋里是欧式古堡风情的装饰,像个童话世界。最震撼的是花的海洋,地上铺满的是花瓣,屋里的各处都摆着花束。

我呆呆地叹着:“这每天得多少花儿啊?”

还没回过神,邵琦一下跳到我面前,笑着:“姐姐,生日快乐。”

徐硕也站起来:“薇姐,咳咳,薇姑,生日快乐。”

邵琦笑看徐硕:“装嫩过头了,给我们所有人涨了一辈。”

徐硕嘻哈着:“这不是为了讨寿星开心吗。”

邵琦瞪了他一眼:“一点儿诚意都没,我今天还有个朋友也生日,我都没去,专来看姐姐的。”

“什么朋友这么有缘啊?”我随口问着,往座位边走去。

看着邵琦的神色,我心里一颤,已有几分明了,估计又是和冯子越有什么关系的女人吧,才会让她欲言又止。但也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扫兴,便只当没看到般坐下。却如揉了粒沙子般心不在焉。

徐硕和周亦开着玩笑:“二少,你的花从哪儿空运来的?够新鲜,我都闻见露水味儿了。”

我一愣:“这花儿不是餐厅提供的?”

徐硕像看外星人似地看着我:“薇姑,你这是冷幽默吗?”

周亦刚和服务员不知说了些什么回来,听到后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别拿她开涮,她又没来过。”

邵琦也白了徐硕一眼:“我也以为是餐厅提供的呢,怎么着?”

徐硕双手抱拳:“姑姑们,我错了。”

我心里暖暖的,刚才因为露怯的一点害羞也随即烟消云散了。却也为周亦的心思有些感动,如果真如徐硕所说是周亦专程运来的,满室的花瓣,倒真的要花不少力气。我的心有丝不安。

周亦淡淡笑笑:“北京郊区也有不少花卉基地,随便打个电话就来了,不麻烦,还新鲜。”说罢似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我回了他个安心的微笑,不费周折便好。

午饭西餐为主,好在我现在用起刀叉也没那么费劲了,吃得也不错。席间徐硕插科打诨讲着笑话,周亦时不时和他杠两句,我和邵琦抿嘴直乐,气氛暖暖的。

正好服务员进来,邵琦拿出相机,对服务员说着:“麻烦帮我们拍一张吧。”

徐硕指挥着造型,我坐在椅子上,凸显着寿星的地位,邵琦俯身抱着我的肩,周亦和徐硕站在我两身后,一个沉静修长,一个嬉笑不恭。

看着那张照片,我们四人都笑得很开心,眉眼舒展,没有一丝的做作或戒备,全都是放松的神态,澄澈的目光。我有一刹那的怔忡,原来我们四人一起,可以笑着走在天下每一寸阳光铺满的地方。这种感觉,真好。

我有些失神:“回去给我邮箱发一张吧。”邵琦点头。

这张照片是我们四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合影。那也是我们生活平静安乐时的唯一见证。多少时光之后,再看着这张照片,我常常忍不住泪如雨下。不管之后的事情如何,至少当时的我们,在这份友情里暖暖地生活着,尽管我们四人各有各的看似风光、实则苦楚,但起码我们面对着生活的煎熬,可以彼此取暖。

午饭之后,就收获了徐硕和邵琦的生日礼物,邵琦是女孩子心细,礼物用包装纸包着,也不知里面是什么。徐硕就夸张了,一个满是lv标识的包,我常年公交地铁地奔,哪配得上lv,和他也不用客气,我抽抽嘴角扔给他:“你也太大方了,我背个lv,别人还以为是a货呢。”

徐硕瞪了我一眼,回扔给我:“那你就拣刮风下雨的日子背。”

我和周亦一愣,邵琦抿嘴笑了:“又贫。”看我和周亦还不解,就解释道:“现在不是流行的说法怎么鉴别真假lv吗?下雨顶在头上的是假的,抱在怀里的是真的。”

我扑哧一笑,周亦看着我笑道:“你们别拿包当篮球扔。收下吧,徐硕胡吃海喝的钱够买一车lv。这会儿你给他省什么?”声音竟有丝宠溺的味道。邵琦一愣,若有所思地看着周亦。

趁着往门口走的时机,我终究有些忍不住,低低问着邵琦:“今天还过生日的朋友,我认识吗?”

邵琦一愣,有些为难的咬咬嘴唇,看着我殷殷的目光,还是说了出来:“是令宜。”

我一个趔趄,步子几乎有些不稳,心狠狠地一揪,无力地说了句:“好巧。”

邵琦看了看我,叹口气:“她昨天电话告诉我的。其实我哪记得她生日,和她交情也不算深,往年从没出席过她的生日。今年忽然来这么一下子。我还奇怪呢。也太巧了。姐姐,你们怎么会一天生日?”

邵琦的话让我心里一沉,这么巧的事情,简直是难以置信。可如果不是她的生日,她这么说又目的何在呢?我想不出来。她的交际手腕,我是见过的,八面玲珑至极。但是她的整人手腕,我不敢想象。

但忽的一转念,难道她是知道我的生日是今天才故意这么说?那么她就是知道我的存在了?是不是子越真的开始履行他的诺言,去“处理一些事情了”?隐隐的,我心里除了忐忑,竟还有丝浅浅的喜悦。

带着礼物回到办公室,打开邵琦的包装盒,一块Ω的镶钻手表。这个邵琦,疯了吧,过个生日送这么贵重的东西。虽然我时常用手机看时间被她俏笑我老土,也不至于真送我个表吧……我细细包起来,准备下次还她。心里却也诧异,看来周川对她还是舍得花钱的。

这时周亦拿了一个盒子过来,我的心一跳,邵琦和徐硕的大手笔我已经见识了,要是他再送个大礼,我是断然不接受了。

看我有些戒备地盯着他手里的礼物,周亦浅浅一笑:“本来想送别的,可想想不太合适,还是这个吧。”说着将盒子递到我手里:“生日快乐。”

一套兰蔻的化妆品,我舒了口气,这件礼物无论从价位还是性质都是可以接受的。我轻松接过来,对他展颜一笑,由衷地说了句:“谢谢你。”

周亦看着我有片刻的失神,半晌,道:“你——真的要辞职吗?”

我点点头,从桌上找出一张单子递给他:“这是我的交接清单,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他有些惆怅,拿起单子转身回屋:“我先看看。”

这一天似乎特别漫长,好容易到了五点,我准时下楼,却没有看到子越的车,正在东张西望着,一辆车缓缓停在我身边,李秘书下来,笑容可掬道:“赵小姐,冯总有点事,让我先来接你。”

我随他上了车。一路上不太敢开口说话,这个爱搬是非的家伙,没准哪一句又被他报告了冯子越。

正好赶上下班高峰,车行了两个多小时,都到了怀柔县城里。我不禁好奇问:“这么远啊?”

李秘书回应着:“马上就到了。”

又行了大约二十多分钟,行进了一个别墅区。这是一片难得一见的中式别墅区。园林式庭院,如一幅水墨,缓缓展开。

我不由叹着:“好美。”

可能我一路都没和李秘书说话,现在难得开了口,他的话就多起来:“是很美,这半个月看了好多家,冯总都不满意。前两天看了这儿,当场就签合同了。”

好多家!签合同!冯子越要送我套别墅?我的脑子一晕,不知该说什么,结结巴巴地应着:“还挺快的。”

李秘书道:“冯总说要赶在赵小姐生日前弄好。好容易找到这个地儿冯总能看上。房子原有的装修冯总说不用动,赵小姐肯定喜欢。”

说话间,车停在了其中一栋庭院前,竹篱围起了一个园子,门口一块石照壁。李秘书在前面领路进了屋,我怯怯地随着踩过一排青石板:“很贵吧这里?”

李秘书笑笑:“房子就是这样,有了旧的,换新的就容易了。越倒腾越合适。”

我一愣,以旧换新?他把哪个卖了?心里竟悠悠的泛起一丝喜悦。

随着进了门,却一进去便无法呼吸了,江南风格的装修,和我们在绍兴入住的酒店装修风格如出一辙,雕花的木窗,幽幽的灯光映衬着满室的古典。

过了许久,我才回过神般地看着李秘书,却是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什么。

李秘书笑笑:“看来赵小姐的确喜欢,还是冯总了解你。”

看我愣着,李秘书解释道:“当时我还建议冯总选欧式的别墅,很多年轻女孩子喜欢。”

我淡淡笑笑,想想那晚在绍兴,我说的那句“在这种房子里住着,估计哪里都不想去了”,他当时若有所思的表情,想来就是在盘算这个了。心里瞬间洋溢着的,全是满满的幸福。

李秘书从车里取回一个蛋糕放在桌上,将钥匙递给我:“赵小姐,这是冯总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我红着眼圈,低低地说了句:“谢谢。”生怕他听出我声音里的哽咽笑话我。

李秘书顿了一顿,还是没忍住说着:“冯总对您,挺上心的,我们选的每一处,他都亲自去看。”说完似乎觉得自己多嘴了,忙掩饰着:“那您就在这儿等着冯总吧,我先走了。”

听着李秘书的话,忽然觉得他的话怎么一点儿也不多,要是能再说两句就更好了。不禁觉得人就是矛盾,爱听的,一箩筐都嫌少,不爱听的,半句都嫌多。

推开木窗,北京冬天特有的凛冽扑面而来,那风,将我的心都吹得透亮了许多。如果这就是幸福,我愿意等,等你解下所有烦扰归来;如果这是个精致的牢,我愿意坐,等你愿意放我出牢笼的那一天。

时间在幸福的等待中,过得也很慢,都十点了,还没他的音讯。我有些着急,发了条短信:“几点回来。”却没有回音。

到了十一点,我心急如焚,是不是有什么意外?忍不住给他打电话,却是打了几个都没有接。

我的心瞬间乱做一团,怎么办?会不会是出了事。

正在忐忑着,忽然我的手机有个陌生号码发来了短信:“你是谁?找冯总有事吗?”

我是谁?你是谁?能看到子越的手机,知道我在找他,会是谁?他身边的女人?还是——他的妻子?但是想想,若是他的妻子,想必不会用“冯总”这个称呼。想来这个人也在怀疑我是谁,刻意地疏离着和子越的距离。

我的心扯得好疼,我算什么?如果他没有处理好那些事,我也不能给他添麻烦。半晌,我哆嗦着发了条短信:“有点事问问冯总,明天他会去公司吗?”我也再用“冯总”的称呼,使她放下戒备。发完后,我无力地瘫坐在地上,等着回音。

果然很快有了新信息:“会。他不舒服先睡了。明天找他吧。”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划开一样,血一滴滴地渗了出来。冬天的木地板,我觉不到一丝温度,前一刻仿佛还在昭示我幸福的满室江南,此刻就像江南的冬水,从脚边层层漫上,寒凉到窒息。

他的承诺“只要我在北京,就回来过夜”;他的誓言“给我一点时间,把一些事情处理好”。句句在我耳边如瓦釜雷鸣般敲击着,原来他的诺言,也不过如此。

可既如此,眼前的这些,又算什么?我无力地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呢。看看手机,离十二点还有两分钟,我缓缓地起身,把蜡烛点好,对自己低低说了句:“小薇,生日快乐。”眼泪,落了下来。

整十二点,我的手机响了,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对着手机扑了上去,可上面闪烁的字是“爸爸”。

我哆嗦着接了起来,竭力抑制着声音的哽咽。爸爸暖暖的声音:“闺女,没睡吧?”

“没有。”我尽量答得简短,不让声音颤抖。

“想着你白天上班忙,我和你妈等到晚上,人老了没用,没留神都睡着了。”爸爸呵呵的笑着,“还是你妈忽然醒来了,还好,没过十二点。”

眼泪早已抑制不住涌了出来,我咬着嘴唇拼命压制着,低声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最近身体还好吧?”

“好,都好。”爸爸的声音安宁温暖,“你妈要和你说两句。”

“闺女,今天开心吗?”妈妈的声音比爸爸更加柔和轻快。

“开心。”我含着眼泪,坚定地说着。

“开心就好,下午还念叨呢,也不知道闺女生日能吃啥?妈给你做了爱吃的汤包,被你爸吃光了。”妈妈舒心地笑着。

我泪如泉涌,直咬得嘴唇有甜腥的味道。好容易止住了大哭的冲动,我故作轻快地说着:“妈妈,我今天吃得很好,有朋友陪我一起,晚上还吃了长寿面,特别撑……”后面的这句我哽咽得说不出来。

“吃得好就行,今天你爸给你打了两万块钱,你去还你朋友吧。”妈妈忽然想起来道。

“你们哪来的钱啊?”我微微一怔。

“你叔叔的工伤赔偿金下来了,知道咱们修房借了钱,借给咱们一万,你姑姑借了五千,咱们这半年赚了点儿,七拼八凑也够了,你先拿去还。你在大城市不容易,欠朋友的终归没亲戚的好说话好缓和。”妈妈的唠叨此刻听起来分外地温暖。我忍不住又要不争气地流眼泪,忙说道:“好,我明天去查。不早了,休息吧。你们多注意身体。”

挂了电话,我默默地走到蛋糕边,切了一块,什么味道,我已经吃不出来了,和着眼泪,我使劲地一口一口吃着,告诉自己:我要吃饱,我要开心,才能对得起守在电话那头的父母。

这是我过的最难忘的一个生日,在一幢风情四溢的别墅里,守着西北风的寂寥,生活狠狠地告诉了我什么是现实,不是白马王子捧着鲜花对我说生日快乐,也不是情深缘悭的爱人踏雪披风回来为我庆生。只有我看着自己的生日蜡烛烧尽了最后一滴烛泪,而我和着自己的眼泪,吃了三大块蛋糕,直吃到胃顶吐得天昏地暗。那夜,格外地长,听着北风呼啸了一夜。

眼睁睁地看着天渐渐泛明,我收拾好出了门。这是怀柔,要去公司得三四个小时。最后一天了,我走得有些麻木。

路上倒了好几次车,终于到了公司。不仅暗暗叹气,如果真的住到那别墅里,想要工作就必须得自己开车了。

去了公司,周亦一直没有来,我的工作已经没什么要事了,只要他说交接清单没问题,我就可以去找人事部门结清关系了。看着这间待了不到两个月的办公室,我心里有一丝的惆怅,难得的一种“事业”的感觉,生生地被掐灭了。可是自己这么做,究竟值不值?自己准备走的那条路上有多少荆棘?我似乎一点准备都没有,直到昨晚那个孤零零的生日把我敲醒。我迫切地想知道个原委,哪怕是骗我,好歹让我可以安心,可以让我的放弃有一丝丝的值得。

我给子越的msn发了条信息:“在吗?”漫长的等待,没有回音。

忽然有敲门声,周川探头进来了,他是极少来这边的,我不禁有些诧异,忙站起身来。

周川把一个文件放到桌上:“周亦没在,这个文件本来该他给xx酒业的何经理送去的。要不,你受累去送送?”

我一愣,xx酒业是令宜所在的那家公司,我有些犹豫道:“可以派别人吗?”

周川有些为难道:“我明白,只是这个文件很重要,派别人不放心,而且——何经理和孔小姐也不在一栋楼上。”

我咬咬嘴唇,看周川为难的样子,心里一软,把文件接了过来。

周川唇际一挑道了声谢,转身离去。我心里七上八下开始打鼓,今天的心情很奇怪,本来比起令宜,我是丑小鸭见白天鹅的感觉,没有一丝勇气站在她身边;可今天,却有些想见,想看看那个自称和我一天生日的女人,那个极有可能昨晚陪在冯子越身边的女人。

看着手中的材料,我有些发怵,给周亦打电话,还偏偏无法接通。给自己鼓了鼓勇气,“如果真的是她,昨晚已经被人家pk 掉一次了,怕什么?再走一趟。”

到了公司楼下,询问了前台何经理的办公室,便直奔电梯。

何经理是个三十出头的大姐,看起来很精明干练,虽不算漂亮,但很有气质。看我进来随意抬眼瞟了瞟我,没有起身。她的轻慢让我微微有些怯意。

我将文件递过去,努力微笑着:“何经理,这是周总让我给您的。”

她接过文件,挑挑嘴唇笑道:“谢谢。周总忙什么呢?”

我一愣,不知怎么接茬,想了想道:“不太清楚,老总们都很忙。”

何经理一边翻着文件,一边轻声“哼”了一声,笑道:“连派来送文件的都是美女,老总们能不忙吗。”

她的语气听起来和周川似乎有些纠葛,我不知怎么接应便没有吭声。只等她看完没问题便准备走。当不知道应对的时候,沉默也许是最有效的办法。

忽然门口“砰砰”两声,有人推门进来,温柔的女声响起:“何姐,我今儿来晚了,你要的玫瑰精油给你带来了。”

顺着声音我转过头,是冤家路窄还是有缘千里?怕见孔令宜还是盼见孔令宜,此刻都真切地看到了孔令宜。一副春色满面、桃花红晕的孔令宜。

何经理马上换了一付堆满笑容的面孔,起身向令宜走去:“不急,知道你昨天生日,老冯给你大过去了吧?”

令宜立即笑得舒展眉眼:“不还和以前一样,就是累人。”忽然转眼看到了我,有些惊喜道:“小薇?”

我的心在听到“老冯”两个字已经鲜血淋漓了,努力撑出个笑脸:“孔小姐。”

何经理有些惊讶:“你们认识?”

令宜柔声笑笑:“小薇是周二少周副总的助理呢。”转看向我,“来办事?”

我点点头,像木偶般维持着机械的笑脸。

何经理对我也换了副面孔,比方才亲切了不知多少倍,笑道:“材料我收下了,没问题。”

令宜走到我身边,仿佛和我很熟悉地招呼着:“难得你来一趟,到我办公室待会儿吧,喝杯咖啡?”

看着她的神情,我竟鬼使神差般点着头。出了门,令宜低声对我笑道:“你们公司来的都会被何姐磕两句的。你挨了吗?”

我才反应过来令宜此举算是为我解围吗,不觉冲她笑了笑:“还好,没有。谢谢你。”心里虽暗暗纳罕何经理和周川结过什么梁子,终没好意思开口八卦。

进了令宜的办公室,不觉一怔,令宜的办公室比周亦的都大,两面是落地的玻璃,屋内清新整洁,还有一个欧式格调的酒柜。上面除了各种红酒,还有各国风情的小玩偶,看着格外有异域风情。

我忍不住赞叹:“你的屋子很有风情。”

令宜笑道:“我们主营红酒,理应布置成这个格调。”

她的话倒是让我瞬间醍醐灌顶,还欠周亦一个装修方案呢,若是按着这个思路,在周亦的办公室挂幅颠张狂素的书法,再配上李杜的饮酒诗篇,摆上各色朝代酒爵,是否也蛮应景?

边想着,忽看见她办公桌上摆着一大束新鲜的红玫瑰。鲜艳得像要泣血一般。位置极为夺目。

我有些失神地看着玫瑰叹着:“好漂亮的花。”

令宜悠然一笑,取出一个杯子冲着咖啡:“昨天我生日,男朋友送的。”

我的心狠狠一扯,当周亦为我费心订着花的时候,冯子越在费心地为别人订着花,循环纠缠,屡试不爽。

令宜递来咖啡,我伸手去接,却是我和她都一愣。

她的腕上也带着一串红宝石的手链,虽然和我的有几分差别,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而且配着她白皙的胳膊上分外好看。

红楼梦里贾宝玉看薛宝钗胳膊上的红麝串,便立刻变得呆雁一般,还想着这膀子要是生在林妹妹身上,也好上去摸一摸。而我当时,也毫不夸张地变成了呆雁。心里酸酸地想着,这样的胳膊,白皙如玉,红宝映熠,纵然是我,也想捧起来摸一下。

令宜笑得温柔:“你的手链和我的很像呢,我的是男朋友去缅甸买的,你的呢?”令宜的声音是那么的清悦柔软,却像把锋利的柳叶刀,瞬间把我的心划得血淋淋。我的这串手链,也是冯子越去缅甸出差买的。瞬间,我像被撕开一样,说不出话。如果我说,我的手链也是男朋友去缅甸买的,会怎么样?我很想试试。可是,我不知道撕开真相的后果,如果是翻天覆地的麻烦,不是我承担得了的。面对这场棋局,如何摆放是冯子越的权利,我有权利逆反吗?

令宜的目光是那么澄澈,看得我直有些心虚。子越是有多么在乎她,竟然让她从不知晓竟有个卑微的我存在。我闪躲着目光,不知怎么憋出句:“不是,秀水街淘的,带着玩儿。”说罢慌忙把手垂下,用衣服遮住了手腕。

令宜笑了,笑容妩媚又极有风韵:“没事,不细看看不出来。”

这句话却让我心里陡然不是滋味,纵然我不懂珠宝,但他送我的东西,也不会是假的吧。偏偏被她那么一强调,似乎就真是个假的。心里便有些酸痛。

我勉强笑笑,又忍不住多嘴说了句:“你男朋友对你,很不错。”

令宜的表情顿时像在春风中化开般,美目流转脉脉含情,几乎能将一汪春水溢出的感觉:“是啊,我很幸福。”转而又道:“不过不错也有不错的麻烦,昨天生日有他陪着,害得今早都迟到了。”她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她的意思,就是傻子也明白吧。

我的心被缺了齿的刀来回地锯着,忍者痛继续道:“幸福就好,并不是人人都能这么幸福的。”

令宜似乎若有所思,再看向我眸子更亮了:“是要珍惜。他很细心,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是威尼斯广场,今晚还要再带我去重温……”她沉浸在悠悠的叙说中,满脸的幸福。

半晌才像回过神来似的笑笑:“小薇,我觉得和你很投缘,不觉得话就多了。”说罢从桌上拿起一瓶精油:“这是何姐要的,还有一瓶,我送你了。别嫌弃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的那瓶精油,怎么逃出了她的办公室,跌跌撞撞地冲到了马路上,四下的车像流水般呼啸往来,我木然地窜到了马路中间。

直到一辆奥迪在我脚边戛然而止,司机破口大骂:“你找死啊!”我才回过了神,默默地回到人行道上。

手机铃声响起,我麻木地接了起来,子越有些低沉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凄然笑笑:“马路上。”

“昨晚有点事,没有陪你过生日,对不起。”他的声音有些淡然的疏离,仿佛一夜之间,他不是李秘书口中那个为我亲自挑别墅的冯子越,而是一个漠不相干的人。

我也淡淡笑笑:“没关系。晚上回来吗?”

他回答得很干脆:“要去意大利走几天。回来再找你。”

找我……这个词用得真好。我忍不住问着:“是出差吗?”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艰涩:“小薇,你的问题多了。”

我的问题多了?!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却又很茫然。电话那头是挂掉的忙音,我还捧着手机站在北风里,昨夜是发生了什么?还是什么都回到了本来的轨道?

北风彻骨地吹,我从脚底泛起的寒凉,溢到心脏,再冲上头顶。我漫无目的在风里走着,周身麻木。瞬间,头脑是一片空白的感觉,除了机械地躲着车子、行人,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觉得好累,两腿像灌了铅一样,看到路边有个公交站,我在站台的条凳上坐下来,麻木地看着车流在穿梭,人群在等待。

面前一对情侣在等着公交,男孩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女孩子嘟着嘴:“就一支啊。”

男孩给女孩拂去额前的雪花,哄着:“下月就发年终奖了,到时送你九十九朵好不好?”

女孩回转了表情,嘻嘻笑着搂上男孩的脖子。

许是我直勾勾的目光盯着让她们不自在了,男孩看了我一眼,搂着女孩向旁边走过去,嬉笑着对女孩低声说:“看,一枝花都有人羡慕呢。”

声音飘到我的耳朵里,我的心开始撕裂地疼,几乎要喘不上气,一瞬间才从麻木中缓过来。是啊,我好羡慕,昨晚如果有一枝花,我的心也不会疼得这么厉害。

谁说要坐在宝马里哭也不要在自行车上笑?我若可以在棚屋里笑,绝不像昨晚那样守着别墅哭。

清醒后听到手机的铃声,我机械地接起来,是周亦焦急的声音:“小薇,你在哪儿?怎么打电话也不接。”

我游离般的回着:“哦,没听到。有事吗?”

周亦舒了口气:“有事不要紧,半天不接电话,吓我一跳。你在哪儿?”

我看了看四周,不知道这是哪儿。只看到公交站牌,便照着上面念:“东柳站。”

周亦的声音有些上火:“跑那去做什么?”

我沉默,我也不知道怎么就一直走到了这儿,片刻回道:“走着走着就到了,我也不知道。”说完忽然委屈得想哭。

周亦的声音平静下来,有些小心翼翼:“小薇,你在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我无力地把手机塞回包里,靠在了身旁的广告牌上,头很痛,心也很痛。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一个身影,我抬起头看了看周亦,站起身来,摇晃着有些不稳。

周亦扶着我的肩,眸子里满是焦灼:“你从何经理那出来,就走到了这儿?”

我点点头,眼泪扑簌着落了下来。看着他的肩膀,我有点眼馋,有种想扑上去放声大哭的冲动,但是不可以,不可以。看了看周围的人群,我抹了抹眼泪,冲周亦凄然一笑。

我的笑似乎触痛了周亦,他一把把我拽上车,飞快地向前开去,专拣没人的小路走,不一会儿在个废弃的工地旁停了下来,四周有些荒寂的苍凉。

周亦把我拽下车,声音有些激动:“这儿没人,你想哭就哭,这么憋着,总有一天憋出毛病来。”说完转身一拳砸在墙上,愤然骂了句“都是些什么事儿”。

我有些愕然,尽管我已是满身创伤,可看着周亦我有些愣神,很少见他激愤的样子,也不想在他面前过分失态。毕竟此刻,他是我不愿意依靠的肩膀,我也不愿意在他面前凄楚求怜。该心疼我的人,不是他啊。

我努力挤出个微笑:“刚才有些失态,我没什么的。”

周亦转过脸来,盯着我的眸子有些黯然神伤:“小薇,如果不幸福,你勉强自己有用吗?”

不幸福!这三个字彻底震碎了我,把我刚才伪装的镇定撕得粉碎。

我不幸福吗?连他都看出我不幸福了?是啊,我哪里能像令宜那么满脸春色地说:“我很幸福”啊。

刚才令宜的桃红粉晕在我面前像蒙太奇般幻现,我的声音满是凄厉,我第一次拼尽全力喊着:“我没有不幸福,没有……”话没说完已经泪流满面。

周亦也第一次冲我吼着:“你这个样子叫他妈幸福?你这是……”

不要说得这么残忍,我捂着耳朵,躲在塌了顶的墙角,试图盖过周亦的声音:“你不懂,你不懂。”

周亦把我的胳膊扯下来,痛心道:“谁都懂,就你自己不懂!”

“啊——”我的脑子像被什么划开般痛得要命,瞬间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失声喊了出来。喊了第一声就控制不住第二声,我凄厉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子里回响着,天空阴霾,雪花儿飘着,像随着我一起哭诉。我蹲在墙角,把头埋在膝盖里放声大哭,直哭了个天昏地暗。我也不知道眼泪怎么那么多,那一哭,像把这辈子的委屈都释放了似的,直到最后上气不接下气,脑子发晕。我才抽抽搭搭止住了哭。

周亦把我拉起来,用力绕进怀里,拍着我的后背,声音沉稳:“哭哭就好了。”

一场大哭果然把心内积累的抑郁之气扫空,我轻轻推开周亦的怀抱,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叹口气:“回去吧。”

回到公司,我盯着电脑有些发呆,回想昨晚到今天的事情,却也理不出个头绪。子越对令宜若真的深情,当初他怎能说出可以给我一份专一的感情?还是令宜背景盘根错节,不好处理?还是他本来就是在骗我?

面对诸多问题,我忽然发现,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他,对他除了身体,一无所知。什么是信任?人因了解而信任,当我不了解他时,那份没根基的“信任”二字既虚无缥缈又苍白可笑。他对我呢?怕也是如此吧。

那么这条路,我是继续在没有信任的揣测中坚持?还是明智地选择离开。可想到离开,心又丝丝开始痛。既如此,等他回来,要不要豁出去问一次?

纠结无聊中看着胳膊上的那串手链,我笑了,这份礼物且不说价格多少,若是因为别人才稍带送我,也没什么价值。更何况,令宜带上,不知道比我好看多少倍。

想起以前看过一个小说,说是晚清某个地区流行“赛脚会”。每年一度,缠足的妇人们纷纷比赛谁的脚更小,小巧即是美,小巧即是胜。若是胜了,这妇人至全家都无上的荣光。赛场上有不同大小的鞋子,一妇人脚缠裹得十分美丽,穿上小号的鞋子后,就像一对红色的辣椒,众人纷纷叹妙。但是另一妇人穿上同样尺码的鞋后,却似两弯新月,不论是脚型还是气韵都远远胜过了前者。再看向之前的妇人,原来的红辣椒倒像两支支棱着叉鱼的叉子。

我比孔令宜,怕就是鱼叉子比新月的惨况吧,我又何苦给人做陪衬,看着手链,心里发堵得厉害,默默解下,露出已经愈合的伤疤。

难看的伤疤,我慌忙把周亦送的天珠取出戴上,绳子绕了几圈,中间椭圆型的珠子刚好遮上疤痕,虽不像红宝石手链那么天衣无缝,也看不出端倪了。

眼下的局面,辞职似乎是个很蠢的决定。如果自己在体无完肤的时候还要为生计犯愁,简直就是傻瓜里的战斗机。我起身向周亦的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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