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前尘往事之玉不离身8(2/2)
“怪呀就只怪太宰过于良善了。”
伯嚭闻声,吓得肝胆俱颤。于是,又拜倒在地,大呼道:
“大王!臣下该死。”
夫差淡淡一笑:
“太宰误会寡人的意思了。请起。”
伯嚭瑟瑟发抖的起身,夫差叹道:
“天下间本无尽善尽美之事。有卿相伴,寡人是该知足了。”
“大王!是臣下无能。若伯嚭有伍员或是孙武的半分能耐,也不至令大王忧心。”
伯嚭说得涕泪横流。夫差道:
“先王薨逝之时,曾将吴国托付与伍员。伍员不受,径自离去。寡人在先王身侧痛心啼哭,先王却说,吾儿需隐忍。寡人遂立下重誓,表明心迹,为父报仇直至杀尽天下越人。”
说到此处,夫差笑了笑。
“呵呵...先王便掴掌与寡人。言...隐忍的乃是伍员与孙武。命我立下誓言,凡吴国后继之君必要经此磨难...”
或许在阖闾眼中,越国不过蝼蚁。他让夫差将伍子胥与孙武作为人生的目标,那才是一个王者应有的对手。
夫差卧薪尝胆并非为了报父仇,而是在隐忍身侧两个妖孽级的人物。直至他大败齐国,二度伐齐,孙武失利。这才觉得那两人已经不配做自己的对手了。
伯嚭冷汗直流。他可以想象面前高高在上的君王,幼时便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劝谏先王小心身后的越人。其警惕之心甚重,异于常人。打败了越国却不杀勾践原来是在给太子友培养一个对手。而那对手他兴许还瞧不上,觉得勾践不是头猛虎,而是条咬人的狗。
夫差一方面惋惜国中没有权臣、能臣给太子练手。另一方面则在感慨自己太过贪心。见伯嚭被吓得面色铁青,他这才转入正题。
“国中之民尚武,农事荒废并非长久之计。此次大灾后,寡人自省。若想称霸于诸侯,必须开疆拓土巩固国力。中原之地征伐不断,非寡人所愿。寡人所谋的乃是荆楚之地。”
中原之地虽好,然群狼环伺,纷争不断。倒是不如可以吃入口中的近邻。若吴国能吞并楚国,统一长江以南便是占有了天下的一半。
“大王欲借黄池之盟,行伐楚之事?”
夫差面戴微笑,将置于铜案上的那份竹简丢向伯嚭。竹简顺着湿滑的地面移动,打着旋停在了伯嚭的身前。
“越人民寡却能以举国之力供寡人攻伐。太宰还以为越人真的积弱吗?”
文种虽是百般算计,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越国的人口与吴国相比近有五倍之差。他若是还的少,夫差倒也不会怀疑。还的多,这购粮还债的计谋则不是锦上添花,而是画蛇添足了。
随后,夫差传召了太子一同议事。在这之前,他叮嘱伯嚭不要将二人的谈话告知太子。
夫差会带走三万兵马,吴国仍然有两万士卒驻守在各大城邑。他将兵符授予太子,国城留了三千驻军供其调用。
做出这样的安排,其实夫差早已看透时局。
说破天,越国若在此时有想法,举国顶多派出一万兵马来攻。若越人北上攻打国城,湖城与槜李两个大城邑可先拦住越人的攻势。太子安坐姑苏,于后方调遣。越人能攻下一座城池,便已是死伤惨重,又何来的威胁?
夫差想借此机会来锻炼儿子,为将来征伐楚地,气吞天下的伟业提前做好准备。至于提防越人,夫差仅仅是一点即过,伯嚭作为保险也就够了。
对于一个尚武的国家而言,夫差想以实战来磨炼自己的继承者。毕竟,当年阖闾为他树立的对手,皆是通过他的努力与隐忍打败且超越的。若论这世间是否有人能懂他,或许那人便是同样身为国君且也懂得隐忍的勾践吧。
伯嚭离开了王宫。心情十分复杂,夫差的话萦绕在他心头。
越人反不反,他倒是不在乎。他在乎的是自己没能为国君分忧。追求尽善尽美的他,却是无法让自己完美。回想起对方的那句感叹:
“有卿相伴,寡人是该知足了。”
苦涩而心酸的感觉令得伯嚭有些难过。
回到太宰府,他便埋头于案牍,写了两封书信准备命人送到湖城与槜李提醒那里的邑宰与司马早做提防。然而,亲卫拿着信简刚要离开。伯嚭觉得不妥,又喝令对方回来。随后,将书信置于铜盆焚毁。
陪侍一旁的侍女很少见家主这般烦躁与纠结,于是,便端来了烹茶的器皿以及香炉。两名女子在一旁煮茶焚香,伯嚭则望着案台上的羊皮地图焦虑的拨弄起长长的指甲。
或许是闻到了淡雅的幽香,心神也随之宁静下来。伯嚭漫不经心似是自言自语道:
“何谓待人以诚,至善而不招恶?”
两个侍女以为家主在考校她们。其中一人捧着茶,轻放在伯嚭面前的案台上,施礼回道:
“家主不计财帛、身份与人相交,便是待人以诚。不图回报便是至善,然则君子遭小人厌恶,圣贤犹不能行之,家主又何必自苦?”
太宰府内的女子皆受到礼、乐、数、术的良好教育。偶尔会被伯嚭召集起来,坐而论道。侍女觉得她回答的极为漂亮,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期盼的望向伯嚭。然而,伯嚭所虑的乃是如何为吴王分忧?在帮助太子理政的同时,既能达到吴王磨炼儿子的目的又不至做的太过令吴王失望。
侍女的话让伯嚭不禁想起了昨日前来拜访的越人倡优。
如今吴王已然挥兵北上,也无需急着将他们送去宫中表演。事情还是先缓一缓,待到诸事已毕再送去宫中了结王妃的思乡之情。
他这般想着,便也吩咐侍女将豫让等人暂且安住在别院。负责焚香的侍女随即俯身告退,通知管家去了。奉茶的侍女见家主转移了话题,明显对答案并不满意。她惭愧的低下了头。
伯嚭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目光凝了一下,他望向奉茶的侍女,满脸的愁容立时舒展开来。
“你说得对。谁言荼苦,其甘如荠。苦尽甘来方为至善之举。”
侍女柳眉紧蹙。她先前分明不是这么说的。于是,疑惑地看向正品茶的家主。
伯嚭瞅着铜案上的地图,目光落在姑苏以东的太仓。随后,又看了看位于西北方的延陵...
伯嚭的问题算是解决了,豫让却仍在苦恼。
风景如画的太湖别院中,豫让正监督着诸人排练杂耍技艺。带着些凉意的湖风吹过,一成不变的景致已经无法令豫让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他分明记得在太宰府中,伯嚭曾言,他们只有一日的修整时间便要入宫献艺。可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九日,依旧是没有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