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乡村的孽缘(1/2)
(1)
秋天的雨下得像豆子,一阵赛过一阵,院子里的白杨树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片片黄叶没了魂儿似的在空中盘旋,走出医院大门,陈皮再也止不住悲伤,躲在一个无的角落用眼泪放肆渲染。
陈皮想着想着又顺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对那种人还心疼,那老头配你心疼的吗?你忘了他做的孽了?你忘了你受过的罪吗?他这是活该、报应,他早就该去见阎王。”陈皮边数落边骂,哭着恨着唾弃地埋怨自己:“你个没出息的,还心疼他,呸!”
那老头,是陈皮的爹。二十多年来,陈皮从未喊过爹,一直叫他那老头。陈皮恨他,他只能把憋屈埋在心里,一次次诅咒,一次次发誓,发誓一辈子不跟那老头说话,发誓等那老头死了也不去看他一眼,就当从来没有爹。
每当黑夜像一口大锅子罩住他的时候,多年前的一幕,就会陈皮的脑子里放电影一般,一遍一遍地回放着。
那一年,陈皮6岁半,刚上小学一年级。那是临放寒假的前一天,天阴沉的能滴出水来,陈皮坐在教室冻得手脚发麻,不停地搓搓手,跺跺脚,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陈皮想起了家里的热炕,想起了大雪天坐在热炕上啃着妈妈烙的葱油饼,想着想着陈皮似乎闻到了油饼的香气儿......
终于放学了。天却下起了雨,打在人的脸上,脖子上,飒飒作响,冰冷疼痛。陈皮讨厌这样的雨粒,还偏偏赶上放学。收拾完书包的时候,小雪粒变已成小雪片,不足一盏茶的功夫,眼看雨越下越大,地上快有积水了,想着家里妈妈的热饭,陈皮开始一路小跑。
眼看经过窗户就可到家了。
突然,陈皮在窗子外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他连忙起身回头看。只见妈妈像一片树叶,脚下没跟,失了轻重,轻飘飘向后倒下去,紧接着扑通一声滑倒在地上,像一块石头高空坠落,几欲弹跳却没了张力,随后一动不动陷入沉寂。一切那么突然,一切那么惊愕,仿佛就在眨眼间,来不及思索,来不及回味,来不及转动眼球,恍惚间,他看到父亲的手青筋毕露,凝固在半空,长久地保持着愤怒下推动母亲的姿势如雕塑一般,张大了嘴巴,呆然伫立。
一秒,两秒......强子醒悟过来,发疯一般冲进屋子拉扯着躺在地上的母亲:“妈,妈.......。”陈皮拉着母亲的手,发疯似的喊着,可是母亲好无回应。陈皮又转身小拳头如雨点般的打在父亲的肚皮上,“为什么打我妈,你个坏蛋,你赔我妈”。
“皮儿…”
“妈”听见母亲微弱的的声音,强子忙蹲下去扶妈妈坐起。
“我看你就是当着儿子面故意的,你这个恶毒的女人,躺地上装晕,趁早把这些小把戏收起来。”看见母亲苏醒,父亲毫无怜悯甚至有点发狠的挤出恶语。可惜陈皮那时只有六岁多,根本听不懂。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说完摔门出去,这一走,再见已是过完年。
灶台里柴火毕剥作响,火苗疯狂舔舐着锅底。锅内葱油饼由白变黄,由黄变黑,一股焦糊的味道幽灵一般飘荡在屋子里。陈皮扶妈妈回屋里炕上躺着后,忙去厢房喊爷爷。不一会儿爷爷过来,看见母亲一声哀叹,“玉呀,看在孩子的份上,别跟那畜牲一般见识,等他浪够了,回家看怎么收拾他。”陈听不懂爷爷的话,只是知道当时妈妈哭的很凶。
这个冬天的雪也来了,一直疯狂地肆虐。直到快过年也没见到父亲,母亲自从那次摔倒之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精神也有些恍惚,好在有爷爷帮忙,过年的东西也准备齐全。
大年初三,陈皮清楚的记得,大年初三的下午,母亲拉着他的手说:“皮皮乖,好好长大,跟着爷爷吃住,妈只是出去转转,串串门”。说完之后,母亲恍恍惚惚的走了。
晚上的时候也不见回家,陈皮好害怕,去找爷爷,爷爷跟着开始满村子找,沟子里的大婶大伯们也都出来找,甚至找了妈妈的娘家,没有一点线索。结果就是妈妈丢了。
陈皮趴在雪地里,反复揉搓着自己七岁少儿尚不谙世事的心,找?还是不去找?找,一定要找,妈妈丢了,我一定要找到妈妈,先告诉爹。可是爹去哪儿了,好多天已没回家。
爹终于回来了,还带了个女人,很是妖艳。爹让陈皮叫莫姨,陈看一眼就不喜欢,也懒得搭理,一心只想让爹赶快把妈找回来。妈失踪已经有十多天了。村里有人说那天看见妈,一个人失魂落魄嘴里絮絮叨叨,有点神志不清向西北方向走了。
爷爷听说爹回来赶了过来,告诉爹,孩他娘离家出走,可能精神受了刺激,身上也没钱,你得找她回来。
在谁知爹却说:“管她跑那去呢,指不定被人拐跑呢,那样更好。刚好省事,我还正熬煎咋处理呢,爹,以后她就是你儿媳妇,就算他回来我也不要她了。”
“啪”一声,爹话音刚落,爷爷一个耳光轮了过去,“畜牲,孩子还在这呢,你作孽,告诉你除了,谁来孩子他娘,我谁都不认,休想进老李家的门。”爷爷说完气呼呼的拉着强子,“来,陈皮,走,去爷爷那住。”
自那以后,陈皮跟着爷爷住,上学读书。村里只要有人说那那街上发现个疯女人,爷爷就赶快跑去看看;那那野地里有个死人,爷爷也赶快跑去看看,如是这般一跑一找四五年过去了,没有任何母亲的消息,母亲一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不留一点痕迹的没了。到是爹从来就没找过妈,他和那个女人冠冕堂皇不知羞耻的过着日子,而且还生了个女儿。爷爷刚开始还过去说说骂骂,日子一久也就皮了,懒得管了,强子不想让爷爷伤心,把思念和泪水压在了梦里,白天拼命的读书学习,盼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到亲娘。
日子就这样在不咸不淡中一天天流着,强子一天天长大,爷爷一天天老去,父亲和那个女人还有她们的孩子如是一家过着日子,母亲的消息也慢慢淡出了话题,村子里不再有任何传说,一切是那样自然那样应该,仿佛世间从未有过一个叫云儿的女人。只有梦里,也只有梦里,强子才能真实感受到娘的温暖,大多数醒来的时候都是眼含泪花,自此强子的嘴里再也没叫过“爹”。
那年高考结束,陈皮就去了县城打工。爷爷年迈,身体大不如从前,陈皮要为自己挣学费,他坚信自己可以考上大学,他坚信自己可以也能养活他和爷爷。他和爷爷从来就不去找那个男人(他的父亲),而那个男人自从娘走后就没在管过陈皮,也从未给过强子一分钱。陈皮不稀罕,就当自己没爹!
大一那年的暑假,陈皮在外打工,突然接到村里人的电话,说爷爷病重。匆忙结算完工钱,当陈皮赶回家的时候爷爷已经奄奄一息,邻居说通知他爹了,他爹说忙过两天就来。陈皮听了当时就火冒三丈,当天夜里爷爷就撇下陈皮散手走了,临终前嘱咐强子,不要跟他爹治气,毕竟是血脉相连,多让着点后娘,也就是那个莫姨,一定要完成学业。
爷爷的离去,对于陈皮的人生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为了给爷爷筹备棺材钱,陈皮子挨个给村里的大叔大伯们磕头求救,东家50,西家100,张家30,王家60,总之只要能借的都借了,陈皮不记得磕了多少个头,写了多少个借据。有人劝他去找他爹,倔强的陈皮不肯,他说,如果他有心,如果他还算个人,这时候他就应该主动买副棺材,主动张罗着把他爹埋了,他既然不来,我不回去求他,永远不会!
爷爷下葬那天下着大雨,老天也在哭泣。陈皮孤单的抱着灵位一袭白孝裹身,前来送行的左邻右舍们都很可怜强子,叽喳嘀咕着他爹不是个东西,逼疯老婆,不管老人不养孩子,猪狗不如!这一切陈皮都听在耳里,早已麻木。送葬的队伍走出村口的时候,陈皮爹来了,跪在路中间哭喊着:“爹,儿来晚了,没能见着您老人家最后一面,儿不孝啊,爹呀……”
“你起来,爷爷没你这样的儿,他生病的时候你在哪?这会儿来当孝子了,你不配,走!”陈皮憋着差不多十几年的委屈,像泄了闸的哄水,奔涌凶猛,难掩愤怒,嚎啕大哭,哭他可怜的娘生死不明,哭他可怜的爷爷养儿不孝,更是哭他自己从此再无亲人。
葬完爷爷,陈皮就大病一场,多亏邻居帮忙,听说那天陈皮爹一直跟在送葬队伍的后面,直到下葬圈坟祭拜完毕才离去。
病好以后,陈皮守了爷爷的头七后便告别了乡邻。
(4)
十五年后,陈皮在一座大厦写字楼里已是冰市鸿峰药材有限责任公司的一位执行总经理皆董事。
当然,此时的他叫陈树,而不是陈皮。
电话是从医院打过来的。陈树挂了电话简单给秘书交待了一下,开车直奔医院。
到了医院,主治医生告诉他大约10点多的时候过来查房,发现床上早已没人,药瓶里还剩一半的水就被拔掉了。
陈树拿出电话拨通莫荳的电话,可是话筒传来了一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候再拨”之后就只剩下“嘀嘀”声,接连打了几个都是这样。
陈树突然感觉心特别慌,似乎一下子被掏空。他发了一条“莫荳,你最好给我乖乖回来”的微信,又嘱咐医生一定要照看好刘思涵,然后匆忙返回公司。
陈树知道董事会里有相当一部分人不服他,所以他接下来也要做些成绩出来以堵住他们那泱泱之口。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陈树几乎吃住在公司。股东的不信任,副董事的从中作梗,都是他前进的阻碍。他不能输,一夜之间生活把他推向了浪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拍死在岸边,他别无选择。
莫荳一直都没消息,他已经派出去几波人寻找,缺毫无结果。刘思涵还是老样子,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世界已跟她无关。
“老板,这是芬兰耶迩的合作书”“总经理,这是新西兰那边的报表”“总经理,这是”……坐在宽大老板桌后的陈树看着递过来的一份份一张张合同书和报表,嘴角微微上扬。
三年了,他终于成功地打造出属于他理想中的商业帝国。如今的华海集团业务已经拓展的世界各地,再也没人敢质疑他的能力和眼界。
在商场他是才俊,这么多年来身边只出现个莫荳这一有名有姓的姑娘。
陈树某某想到这件事,便百思不得其解。
都三年了,那个死丫头到底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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