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回忆(1/2)
望京从来没有下过那样大的雪,狂风卷积着雪片拍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乌压压染白了山郊的青松,风声湮灭在聂卿的耳中,满目苍白中,那一列缓慢前行的扶灵队伍格外刺目。
风雪带回了远归之人的音讯,聂卿已经不怎么记得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做的了,她只记得那两方巨大的棺木,自己浑浑噩噩地从崔令和何重武手里接过了什么,然后就一直走。
等再有意识的时候,是听见了守城士兵哽咽的声音。
他们说:送聂将军。
长街两侧站满了前来吊唁的百姓,白色的纸钱在火盆中化为灰飞,颤颤地往不名之处飘去,似乎真能把生者的哀思带往亡灵耳边,聂卿看见小孩和妇人哭得不能自已,年轻的搀扶着年老的,他们满面悲色,一声声地重复着:“送聂将军。”
聂卿意识恍惚地低头,看向自己手里握着的东西,那是两面明旌,上面用浓重的墨写明了它们的归属。
“聂河之柩”、“聂稔之柩”。
聂卿不知道他们口中这个聂将军叫的是谁,但是棺材里躺着的两个人,都是聂将军。
她记得自己看到将军府的牌匾时腿下发软,头一次那么厌恶白色,高挂在门匾上的丧仪明晃晃地提醒着她,此时此刻并非是梦,她的父亲,她的兄长,安静地躺在棺木里,正等着她把他们带回家。
是福乐公公一把扶住了她,聂卿意识到,是隆庆帝亲临将军府了。
楚锦书等在灵堂前,隆庆帝在旁边扶着聂老夫人,聂卿手里拿着那两根明旌,颤巍巍珍而重之地把它们放在了堂前西附,转身直挺挺跪在楚锦书面前,她对着隆庆帝和聂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不孝女聂卿,已带父兄回家。”
隆庆帝把她扶了起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颤声道:“鲤奴不怕,有皇伯伯在。”
楚锦书眼睛里满是血丝,她这三天不眠不休,水米未进,厚重的棺木被她缓缓推开,聂河紧闭双眼,身上已经由西疆专司入殓的百姓为他收拾过了,就这样看着,除了脸色青白些,和往昔睡着时没有分别。
傻子,她意识恍惚地想,你睡觉时总是鼾声如雷,为什么现在不响了?
棺木继续往下推,聂河身上还穿着战死时的那身玄甲,楚锦书目光下移,看见倚在尸身旁边的那柄鬼头刀时,眼神终于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她俯下身子,伸手去触碰裹了白布的手腕,明知不会有人会如过去那样冲她憨笑着回答,还是轻声问了一句:“你的手呢?你的两只手呢?”
楚锦书终于强撑不住,萎下身子倚靠着棺木,失声痛哭,“聂河,你的手去哪了?!”
聂卿记得另一具棺木是自己亲手推开的。
她扶着兄长的棺木,出神地看着里面一动不动的人,隆庆帝站在她身后,不可置信地往后退了两步。
里面这人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瘦削的脸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刀口,看上去狰狞可怖,聂卿一时无法将这面颊被毁的少年与她惊才绝艳纵马长街能引得满楼红袖挥尽春风的兄长联系在一起。
她与寻常姑娘不同,不喜欢诗词歌赋,只喜欢舞刀弄枪,但虽是这样,满京城的闺阁贵女,却少有不喜与她作伴的。除却她本身的性子,还因为她有一个能压得下满城世家贵子的兄长,聂稔是圣人亲自开蒙的,众皇子中也只有太子有这个待遇,武艺是父亲教导,十五岁时于宫宴之上一篇随性赋文引得帝师喝彩,自那时起,便有人时不时地在聂卿这羞涩地扭着帕子打探消息,“你阿兄,可有心悦之人?”
聂家藏二宝,一玉合一鱼。
“璋奴!”聂老夫人扑过来,痛苦地叫了一声聂稔的小名。
隆庆帝刚想上前,宫中有内侍来传急报,来人行色匆匆,隆冬腊月却满头大汗,他躲躲闪闪地看着跪在灵堂前的祖孙三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急切道:“红甲兵已入宫门,右相和侍郎们急请圣人回宫。”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