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馥木之源(1/2)
第十六章馥木之源
消息传得很快,所有人都知道公关总监与老板大吵一架,然后便无缘无故旷班不来,谁找也联系不上。
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仍需推进,人事经理跑来问自己的老板,有两个应聘产品经理的人已经通过了复试,是去是留还得交由他来定夺。
战逸非潦草“嗯”了一声,视线同样潦草地在空气中比划着、搜寻着,他总觉得那一架不至于那么天翻地覆,他总觉得那人应该还在。
“公关总监的位置……是不是也要放到网上去招聘?”
这个问题问的不是时候,觅雅总裁正和几个部门的高层讨论新系列的研发问题。人事经理没有等来老板的答案,倒听见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滕云转眼望着人事经理,笑笑说,“你这话问得有些多余了,觅雅和战总都离不开方总监,前些日子那么闹也就是玩笑罢了。”随后他又把目光瞥向了战逸非,“不过战总,你要他回来也得快点表示才行,我听那小子说,他已经接到花之悦的邀请了。”
原本挺安静的空间里冒出杂声,这个行业的人都知道,花之悦的老板唯才是用,工资开得极高。
赵洪磊那群人在的时候最擅长就是阳奉阴违,他们吃准了他资历不深,便可劲地糊弄。上上下下都一样,谁也不真正把他当老板。吃一堑长一智,几堑吃下来再不成长就是棒槌,战逸非知道这种风气不能助长,更恨那个人在紧要关头另攀高枝,就这么撒手不顾弃自己而去。
“不招聘,直接找猎头。我要比方馥浓更好的。”心隐隐疼起来,战逸非努力让话题回到会议本身,“关于新系列‘馥木之源’的研发生产,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滕云微微动了动嘴角,让助理取来几件古典感十足的瓶子,摆呈在会议桌的中央。
简约大气的磨砂玻璃瓶身,瓶口的金属细节显得十分精致,战逸非晦暗的眼神忽然一亮,他认出来这是自己的设计。
“不好意思,战总。”滕云站起身,向坐于正位的战逸非微微点头致歉,“有一次进办公室和你谈话,恰巧看见了你的设计稿,所以我安排设计公司在最短时间里打样成型,好让这次会议上大家能对新系列有更直观的感受。”
紧接着,这个男人就在一群比他远有经验的专业人士面前侃侃而谈,从市场预测分析到形象陈列预算,从采购成本、周期到供应商的选择,甚至连极难推算的首批预期出货量,都分析得头头是道。一个清华博士的从容自信令人刮目,听上去确实也是做足了功课。
滕云在会上的表现艳惊四座,丝毫不逊于方馥浓,就连战逸非都暗暗惊奇。
对于向滕云委以重任,战逸非其实心里一直没底。毕竟,一个初涉化妆品行业的人根本不可能胜任如此重要的职务。
只是自打赵洪磊走后,他就不怎么信任陌生人。所有部门的大金额费用申报他都会找人核实,最起码也要让方馥浓看过。公司前一阵子问题频出,主动被动离职的人不少,暂时看来,没有比这个医德甚高的滕医生更可以信任的人。
其实对滕云而言,一个埋头研究的学者突然从幕后走向了台前,这样的职位又何尝不是一项挑战。
“滕总”两字起初听得他极不适应,而后竟越听越觉得顺耳,这简单二字让他平静了三十多年的心突然起了喧哗。
术业有专攻,滕云自知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像方馥浓那样运筹帷幄,方方面面都摆得平。没想到战榕及时出面帮了他一把,给了他不少化妆品公司的运营资料、一整套关于新系列研发生产的具体方案,甚至还给了他两家包材与原料供应商的联系方式。跟滕云联系上的人叫陈工,给不少外资大牌做过OEM,这人不仅是行业里难得一见的专家,看来也颇为亲和健谈,大有提携这位年轻后辈的意思。
对于处于半离职状态的方馥浓,战榕不踩也不捧,只是对于一个毫无定性的年轻人表示了自己的惋惜。滕云离奇地发现这个人说话极有水平,他完全可以用五句话感慨惋惜一个年轻人的才华横溢,用剩下五句话激起另一个的好胜心。
战榕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如同一只学舌的鹦鹉,让公司里那些不明就里的人狠狠膜拜了一把。让滕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这些话战榕自己从不在侄子面前提及,仿佛他在这个公司里的职位不是副总,只是那个对清洁工人都颇为体恤的“老战”。滕云向对方表达过自己的疑惑,老战摇头笑笑,模仿着毛主席的语调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我已经老了,夕阳红了。
战逸非让Amy把其中一只打样完成的瓶子拿过来,发现里头还盛着一些或乳状、或膏状的东西。
打开瓶子嗅了嗅,一点很淡的花草香气,挺好闻。战逸非问:“这是什么?”
“大家也都清楚,觅雅原有的供应商不太厚道,提供的原料质量欠佳,而我们的工厂最近接下了不少OEM的订单,短时间内没法再进行新系列产品的生产,但是市场开发刻不容缓。”滕云朝在座的管理层投去一眼,说下去,“所以我们需要重新挑选一家优质的供应商与合作伙伴,为‘馥木之源’的顺利问世打下扎实基础。”
战逸非认可滕云这些话,但不会再如过去那样轻易签单掏钱。他说:“原来的研发总监离任时曾跟我说过,新品的配方仍需实验调整,因为亚洲人的肌肤并不如法国人那般耐受性好。一个新系列或者新品牌的诞生,前期规划必不可少,可是觅雅目前资金有限,如果能够根据竞争对手的情况或者拿到竞争对手的配方进行精准研发,就会省掉大量的时间与成本。”停了停,让Amy把玻璃瓶里的乳液膏体分装进试用的塑料小瓶里,交给部门几位高管及他们的下属回去试用。
会议结束,滕云还没离开会议室,就被身后的老板叫了住。
“薛彤刚刚到家,旗舰店落实得很成功,专营店里的销售情况也很不错。她给我发消息说小喆不太舒服,你如果今天下班没事,不妨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滕云发自真心地点了点头,他真的很喜欢那个男孩。
结束一天工作,两个男人同一辆车,去探望病中的小男孩。一个生着病、母亲又不在身边的小孩子确实不太开心,但见了喜欢的滕医生就好了。美博会结束薛彤就没怎么待在上海,既是美导,也是销售,哪儿需要她,她就去哪里发光又发热。她组建的业务团队个个没文化,却个个是精英,衬比之下,以前销售部门里的名校学生简直不堪任用。
薛彤拿出前不久刚买来的洋酒,以主人的姿态招呼两个男人,但显然更偏爱滕云一些。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坐下,挨着他的肩膀说,顾客的心理和男人的心理一样好琢磨,顾客想沾你商家的便宜,男人总想睡自己的小姨子。
战逸非也给了薛彤一些试用的小样,让她发下去给一些资深BA看一看。
虽说公司的烦心事仍然很多,但总算一切上了正轨。好像没有方馥浓,也可以。
回程路上,微醺的战逸非似乎兴致很高,绝口不提方馥浓的名字,只是一味阖不拢自己的话匣子。他告诉滕云,他想尽办法弥补已有产品的不足,但任何一个充满抱负的人永远不会只满足于将将及格,新的品牌系列必须推翻重来。他说,许多国人对西方品牌趋之若鹜,而如果要走入国际市场,不敢以中国文化自居就一定不会成功。他提倡从可再生材料中提取配料成分的绿色化学,提倡植物与科技结合的尖端护肤。甚至他已经采取了当初方馥浓的建议,自己设计了“馥木之源”这一主打中国元素的套系形象,与先前的波普狂潮形成鲜明对比。
太多的国内企业对于跻身时尚帝国既没有野心,也没有信心,他们只是想做一票出色的销量,然后融资上市或者转卖外资。
但我不想这样。
这些话他都没对方馥浓说过,曾经有过几次开口的机会,却总莫名腼腆地想着下次。结果下次遥遥无期。他俩也闹成了这样。
把久藏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战逸非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仿似睡了。他们的车刷似的开了一路,风也刮了一路。
滕云侧脸看了看身旁的男人,又与司机老夏简单搭了两句话,便把视线投向繁丽街景,不再出声。
在他看来,方馥浓这人无疑有些阴险,那通冲着战逸非的脾气让他完全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好让自己的始乱终弃显得理所应当。
再野的人总还是要收缰的。唯独那个家伙不愿意。滕云知道李卉现在干得不错,他不嫉妒方馥浓有了更好的去处,反倒比李卉更迫切希望对方离开觅雅——如果他们自此南墙北角,天涯相隔,自然也就没有了瑜亮之争。
时间晚了,街上人不多,霓虹灯倒是格外璀璨晃眼。车厢里有些闷,滕云稍稍开了点窗,风跐溜灌进耳朵里,如同燃烧的灯芯般咝咝生响。
最近的天气预报天天都发布大风黄色预警,说有雷阵雨转阵雨,可中国的天气预报就和新闻联播一样不靠谱,天阴若铅板,雨点却始终没砸下来。冷风吹散了滕云的酒气,他这会儿迫切地想回家,又极度地不想回家。那夜之后他跟许见欧彻底生分了,一天说话不超过三句,同一屋檐同床异梦。但他逼迫着自己不去介意,为了“馥木之源”的顺利研发,他做足了功课,同样,也捞足了好处。
对待情人不上心,对待情人的母亲倒比对自己亲妈还恭孝,滕云自己去看了许妈看中的那个楼盘,一口气支付了30%的首付。越是来得容易的钱就越是散得快,陈工知道他把住了生产大权之后,毫不犹豫就给掏了这一百来万。
当然钱不白给,他们俩先签下了合作协议。
到了目的地,老夏轻唤两声把战逸非叫醒,便问他,是先送他上楼,还是这就送滕总回家?
半梦半醒的男人摆摆手,示意自己走,便真的自己走了。
拖着慢吞吞的脚步回到自己家里,就跟那天他追出很远却最终没追上方馥浓一样。他好像历经了浩劫,以至于完全丧失了力气,随意把自己一抛即灵魂出窍,脱离了身体这副累赘。
鞋也没脱就躺上了大床,这些日子唯一能令他展颜的消息便是温妤下周就将带着女儿回国,还提前给他打来了电话。
战逸非毕恭毕敬地叫她,妤姐。然后就是大段时间的沉默。
温妤隐约觉得气氛不对,便问:“你和那位很帅的公关先生还好吗?”
战逸非想了良久,如实回答,不好。
“怎么不好了?”
温妤听见电话那头又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才有一个声音:“妤姐,许是我不够好。”
温妤想起来,以前这孩子送花给自己也是这样,他悄悄地摘或者悄悄地买,一看见战逸文就把花束藏在自己身后,手指拧转,花就蔫了。
“我上次不是悄悄跟你说了,别跟他争,别跟他吵,有问题一屁股坐他身上,办了再说。”
温妤无赖起来相比薛彤毫不逊色,战逸非心情好了些,笑出声音。
“以前你哥和我生气,我都是用这法子治住了他。”女人是自曝闺房趣事来为对方加油,可电话那头的男人听了倒要苦笑,对方至今还不知道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电话那头的温妤并不知道战逸非突然沉默的含义,她问他:“你告诉过他吗?”
“什么?”
“你明白无误地告诉过他吗,你喜欢他,你不只把他当作事业搭档或者床上伴侣,你喜欢他,你爱上他了。”
战逸非抿了抿嘴,即使在温妤面前承认自己的软肋也很难,他沉默片刻才说:“我以为我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
如果不喜欢,他不会一次次被他抱在沙发上啃咬,被他架在床上狠干。要知道老子干别人的时候,你他妈还不是同性恋呢。
“你喜欢我吗?以前,我还没嫁给你哥哥的时候,你喜欢过我,对吗?”
战逸非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一问,结巴一下才说:“当……当然……”
“可你从未告诉我,对吗?”
“我以为……”他总是悄悄给她送花,他望着她的眼睛会羞涩脸红,他为她每一个笑容心撞如鼓,为她每一次颦眉心揪神伤。
他以为自己说得足够清楚了。
温妤简直拿这家伙没辙,想了想,决定骗一骗他:“我当时并不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时至今日回忆起来才觉得有些可疑。你从没告诉过我,如果你当初告诉我你喜欢我,我就不会嫁给你哥哥。”
“妤姐……”战逸非哪里傻到会相信这样的话,但马上就琢磨过来对方的用意,并马上付之一笑,“我明白了……”
“记得,别总跟人家吵架,你们床上不是合拍多了?那天送你们去机场的朋友都跟我说了……你这家伙又吵不过人家,干嘛非要扬短避长呢……”
战逸非脸一红,打断对方:“啰嗦。”
匆匆忙忙逃跑似的收了线,战逸非又给方馥浓打去电话,那个王八蛋果不其然还是没开机。他现在酒劲冲顶,急切地想要见他,根本再等不了一分一秒。他给所有可能认识方馥浓的人打去电话,醉意满满地问:“那家伙在哪里?那家伙在不在你这里?”
“方总现在在哪里我是不知道,可是……”半夜被铃声唤醒的小宋声音依然柔软温和,他说,“有什么话你可以后天直接跟他说,因为我跟方总约好了,后天凌晨一起看球的……”
李卉与方馥浓久别之后的头一夜,两个人聊完之后日上天衢,一切刚好。
方馥浓自称奇货可居,李卉便表现得极有诚意,几乎将花之悦的现状和盘托出。就在觅雅总裁满世界都找不着自己的公关先生时,李卉反倒邀请方馥浓去参观了自己的化妆品帝国。
他们离开中国,参观了位于日本的研发中心分部,又在当天暮色降临的时候,一起参加了花之悦清酒净妍系列的新品分享会。同一个地方,第二天就将举办有史以来规模最盛大的波普艺术亚洲巡展,据称一向脾性古怪的波普大师杰夫?艾伯斯也破天荒地受邀出席,让自己最新的雕塑作品“异国的缪斯”面向观展公众。
镁光灯前,聚光灯下,面对形形色色的中外媒体与时尚人士,这个女人宛若妻子一般挽着男人的手臂,谦逊地自称“MrsFang”。
这个女人一样野心勃勃地想要构建自己的时尚帝国,从护肤品、香水乃至以后必然会延伸的时装、箱包。在别的品牌还在为进入屈臣氏绞尽脑汁的时候,花之悦已经成功登陆丝芙兰,进驻了第五大道。与许多品牌先在国内竞争再图出海截然相反,她大胆选择先征服海外再进入中国市场。海内外的销售数据无不显示,她的决策完全正确。
异国他乡的香闺软床,方馥浓表现得出奇懒散,日上三竿仍未起床。李卉亲自下厨做了早午餐,等到早午餐摆上了桌,又亲自去对方的房间将他唤醒。
她坐于床边,俯身靠近方馥浓:“你身上还有沐浴液的味道,你根本就是刚刚回来,这一晚上的时间你到底去哪儿了?”
床上的男人坐起身,任凭漂亮的肌肉裸露更多,明明故作诱惑地半眯着眼睛,说出来的话倒正气凛然:“我们现在连性|伴侣都算不上,难道就不能给彼此多留一点空间?”
“色诱我是没用的。”女人微微露了个笑,“昨天的新品分享会你觉得怎么样?”
“名流荟萃,无可挑剔。”方馥浓实话实说,后又轻轻一挑眉,“不过,这款产品的试用效果很神奇,这让我不得不更关心起它的配方。”
“关于配方,你只要知道,它在欧洲、美洲创造了非常惊人的销售佳绩,我特意在日本的研发分部花重金调试出最适合亚洲人肤质的新配方,而它的核心原料均来自于法国最著名的S公司,你昨天甚至都看见了它的关单,不是吗?”
方馥浓耸肩:“只能怪你的雇员太不小心了。”
李卉似乎对此并不介意,继续说下去:“‘花之悦’只是我个人认为最适合进入国内市场的品牌之一,秉承植物与科技结合的尖端护肤,包装完全沿用了可再生材料中提取配料成分的绿色化学。我不拒绝与顶尖艺术家合作,也不拒绝以现代消费主义观念去讨好我的顾客,比如我在第五大道上的男士护肤馆里就几乎停满了车龄最早的限量版哈雷摩托……太多的国内企业对于跻身时尚帝国既没有野心,也没有信心。可我不一样,我敢以中国文化自居,就敢叫板整个时尚界。”
这个女人的蜕变委实令人刮目,方馥浓出自真心地说:“如果早些时候听见这些话,很有可能我会再次爱上你。”
李卉凑过身去向方馥浓靠近,试图去吻他的嘴唇:“你现在一样可以再次爱上我……”
在女人的双唇即将落在自己嘴唇上时,方馥浓别过了脸,避开对方的亲吻不算,反将自己的脸埋向对方的颈间:“这个香水的后调应该是红雪松、麝香……与霓虹琥珀?”
“完全正确。”对方巧妙地化解了尴尬,李卉也不再勉强,笑笑说,“我已经很有诚意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一个答复?”
“我不知道你从滕云那里听见了什么,听见了多少,但事情远比你知道的要复杂。”
“有什么复杂的?我只知道你的老板不单是个笨蛋,经济状况也非常不乐观,你的公司正在苟延残喘拖累着你的发展,要知道,成为一个年销售额破四十亿的企业的首席运营官,你所能获得的支持与成就感远比在一个行将破产的公司里要多得多。”李卉的眼神讳莫如深起来,笑容也直指人心,“一个仍然迷恋你的女人可能会等你,三千万可不会。”
方馥浓笑了:“如你所见,我现在身无分文,可能明天就会被要债的砍死在街上。我确实很需要钱,但我一样不想每天睁眼醒来都发现自己仍在同一个地方。这样的生活,三年以后我可能灵感枯竭,十年以后我就是行尸走肉。”
“这个问题你完全不必担心,我的市场将会拓展至世界各地,你可以一心二用,也可以随时走人,去打理你自己的事业。”
话说到这个份上,纵然再自认奇货可居的人,也不可能不动心了。方馥浓眯着眉头思索良久,然后摇了摇头,说:“怕是不行。我还有一个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轻挑昳丽眉峰,李卉很吃惊,“以你的聪明应该明白,这是一桩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问题就是……”这个男人的笑容往死里勾人,可拒绝却教人根本听不懂,“我好像爱上了一件雕塑。”
日本没留几天,就按照预定计划回了国,一回来就赶上世界杯进入了越发激烈的淘汰赛。方馥浓学生时代对足球这项运动还挺热衷,年纪上去以后也就兴趣泛泛。但小宋约了好几次,他也懒得再寻借口推搪,便答应他与几个祥云剧社的年轻人一起看。
小宋家在二楼,虽说不是什么高档小区、稀奇楼盘,但地方整洁又宽敞,一点不像是一个男人独自住的地方。为了大伙儿看球开心,他准备了不少熟食小菜与啤酒,自己反倒从头到尾不吃不喝,看上去似乎也不怎么喜欢足球。
小宋穿了一件盘扣式样的白色短袖,配着他这张清秀干净的脸,看着不但不像一个球迷,压根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方馥浓瞧他那正襟危坐的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要打趣他:“欸,你知道场上那个白衣服的7号是谁吗?”
“那个……不是很了解……”
“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越位总可以吧?”
“好像是……本方前锋和对方后卫……”答得颠三倒四,结结巴巴,显然是真的不看足球。
“你看着也不喜欢足球啊,为什么还非要来约我一起看球?难不成……”方馥浓瞧出对方有些慌张,愈加得寸进尺,凑过一张帅脸向小宋逼近,“难不成你对球不感兴趣,对我感兴趣?”
“啊,不、不是……”小宋这一下慌过了头,呆怔了几秒反倒清醒过来,一点点腼腆掺在大方里,笑了,“他们都爱看,我只是想,大伙儿一起看,可能更有气氛……”
一个祥云剧社的小伙儿插话:“阿宋,你年纪也不小了,成天跟我们混,干嘛不找个女朋友啊?”
“学生时候追过女孩子,可对方嫌我是个戏痴,不着边际,不接地气,冷嘲热讽一通就拒绝了我,所以我现在真是怕了再和女人打交道了。”小宋朝方馥浓投去一眼,又是腼腆一笑,“还是活在戏里好,都说女人素以花比,戏里的女人连娟细眉,罗襦花面,比花还媚……”
“水中月,镜中花,不是你的,想也白搭。”这一眼里的含情脉脉方馥浓只当没看见,仰头灌口啤酒,说,“总有懂你的女人,也别太因噎废食了。”
天气预报播报了几天的台风终于来了,屋外狂风大作,大雨倾盆。球踢得很闷,场上的局势不明朗,直到下半场了还是0比0。凌晨一点多的时间,再不进球谁都要睡着,方馥浓觉得没意思,喝了一口啤酒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返身走向窗边——
然后他就看见了战逸非。他直直杵了一会儿,又慢慢徘徊几步,然后便仰着一张透湿透湿的脸,以一种迷离透顶的眼神望着窗口。
大约是被雨水泡得煞白,整张脸在雨夜中桀桀发亮,一下就照进了他的眼底。
“他怎么来了……”方馥浓眉头一紧,本想故技重施只当没看见,可偏偏双脚难移,定在窗前怎么也动不了了。
小宋被他这一声引了过来,这才想了起来:“我倒是忘了,战总说过他今天要来这儿找你的。哎?他怎么不打个电话,怎么不上来呢……”
另外三个祥云剧场的年轻人也常帮着觅雅搭建、布展或者搞路演,所以也认识战逸非,其中一个出声:“雨太大了,不管怎么说,先让战总进屋啊。”
“闭嘴!看球。”
祥云剧场的年轻人不敢擅自去开门,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方馥浓重新坐回沙发上,眼睛盯住电视屏幕就再没挪开。
可小宋看得出,这个男人有些心神不宁。他嘴唇的线条抿得越发深刻,瘦削的脸颊似也凹陷更深。临近尾声的比赛精彩起来,双方攻防转换极快,屡屡出现一击致命的危险镜头,可他的心思似乎早就不被场上的球员牵动。
雨打芭蕉噼噼啪啪,那个笨蛋没准儿真能在雨里站到天亮。
——进球啦!进了进了进了……!
白衣服的7号一记妙传扯开了对手的后防线,接应的队友顺势入球。电视机里的解说员连续地发出高分贝的大喊,坐在沙发上的方馥浓似乎一下被这喊声惊醒,起身就跑向窗口。
小宋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还不忘提醒对方:“方总,门在那一头。”
“太慢。”打开窗户坐上去,方馥浓回头朝他一笑,居然就这么下去了。
大约是雨里站了一宿有些发懵,战逸非望着踩着一楼顶棚跳下来的男人,只露出一种根本不认识对方的眼神。
方馥浓走到他的面前,什么话也不说,捧过战逸非的脸,就吻。
窗前的小宋微笑注视着雨幕中相拥的两个男人,直到听见身后有人问他:“哎?方总他还回来吗?”
“应该是……不回来了吧。”小宋关上窗户,坐回沙发。比赛已经结束了,最后时刻打入一球的球队获得了胜利,穿白色球衣的球员们正在疯狂地拥抱庆祝。欢乐的气氛令人感同身受,他挺高兴地想,这个7号确实挺不错,明天去网上查查叫什么名字。
方馥浓开车将战逸非带回了自己家里,两个人都已浑身湿透,慢条斯理地擦完头发以后,战逸非就抬脸对视起方馥浓,似怨非怨的眼神逼得对方不得不先开口——
“为什么不直接进门?”
“忘了他住几楼。”
“至少可以打个电话吧。”
“没带手机。”
“所以,”这么笨还这么天理昭彰,方馥浓摇了摇头,向床上坐着的小子走近一些,“你打算就这样在雨里守一晚上?”
“不是。”战逸非摇头,“我想赌到球赛结束,如果你不下楼来找我,我就上楼去找你。但你最后还是来了。”薄薄的嘴角一勾,凤眼里划过一丝狡狯,“所以,是我赢——”
还有一个字没说,身前的男人已经用嘴唇封住了他的话音。
一个短暂而热情的吻结束,战逸非皱着眉头,一脸严肃地说:“我有话说。”
“这个时候……”方馥浓简直要苦笑,“宝贝,我们就不能亲热完再说吗?”
“不,你得先听我把话说完……我去湖南真的是为了工作,和唐厄的那些照片只是媒体炒作……”
“我知道。”
战逸非不理解:“你知道?”
方馥浓点头:“在你回来之前,我就看见了市场部的媒体投放书。”
战逸非更加不理解:“那你为什么大光其火?甚至还当着我的面吻了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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