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雏家姐(2/2)
小孩语无伦次劝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劝哭了。他举着馒头一样肿的肉爪(可能是被揍的,也可能因为手指头原来就肉多)鸠拙地给姐姐擦眼泪,自己却越哭越厉害。
季摇光脱离深吸一口吻,轻轻按住忙乱的弟弟,柔声说:“苍苍乖,姐姐不哭,你也不要哭了,脸上有伤被眼泪一浸会很疼的。”
苍苍憋着满眼泪花,轻轻点颔首。
帅帐里很静,只听见苍苍小小声的抽气。
孙琦悄悄看了看天子,只见天子陛下若有所失地盯着季氏姐弟,那眼光里竟然有一丝欣羡。
只觉局势越来越杂乱的孙琦骑虎难下,他逐步走到摇光城主眼前,道:“季城主,请让我看一看令弟的伤势吧。”
季摇光只淡淡瞥了他一眼,那轻描淡写的眼光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望过来,依然不失锐利。那一瞬间,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
因为季摇光背对着郁,而孙琦站在她扑面,所以她唇形微动,只有孙琦看到了。
她说:结草山。
虽然只是唇语,可是孙琦看懂了,为了掩饰心中的震惊和激动,他低下头去看季摇光怀里的小孩。
她为什么会说这三个字?
她和季老元帅是什么关系?
她姓季,岂非,她是老元帅的后人?!
孙琦心下庞杂如麻,直到季摇光说:“有劳孙太医了。今日承孙太医大恩,他日季氏女必衔环相报。”
她一定是幸存的季氏后人!
孙琦手抖了抖,道一声“不敢”,便全心全意给苍苍看起伤来。他此时已忘了去臆测遵从天子的心意,心里只有结草山三字。
苍苍的伤势乍一看挺吓人,不外因为都是皮外伤,所以情况并不严重。久在军旅的孙琦轻车熟路处置惩罚伤势包扎伤口,但因为季摇光坚持,最终苍苍身上的纱布药膏东一条西一片,鼻青脸肿的小孩直被裹成了个硕大的棉桃,露在外面的皮肤上还涂着黑乎乎的药膏,黑白相间,整个儿看起来很是……喜感。
季摇光道:“孙太医,我弟弟的右手小臂早年受过伤,这次可有伤到?”
孙琦轻轻捏一捏苍苍的右臂,道:“我刚刚便觉着骨头和筋络差池劲儿,却显着不是新伤。原来是旧患啊,这可有点贫困,只能逐步养着了。我一会儿开一贴膏药的方子,以后逢阴雨天就贴一贴,或可缓解。”
季摇光点颔首。
苍苍悄悄吐了口吻,小声说:“还好不用吃药。”
孙琦微笑道:“这次伤的不轻,可是要吃药化瘀血的。”
苍苍涂满了膏药的面庞连忙抖了抖,嘀咕道:“好苦的,能不能不吃啊……”
“哼!”天子哼了一声。
苍苍瘪了瘪红红的嘴唇儿,他越发讨厌这个坏坏的小天子了。
季摇光宽慰了一下弟弟,转身对郁道:“陛下,你想在那里比呢?”
郁看着她,愣了愣。
之前季摇光对他时而讥笑,时而挖苦,时而敬重,时而泰然,却从未曾像现在这样清静。
这是恼怒至极的时候才有的清静。
这是一种很希奇的感受,但他知道那就是。
待想到这种恼怒后的清静完全是因为眼前谁人裹满纱布药膏的小孩,郁禁不住瞪着苍苍道:“你怎么就这么袒护这么个没用的家伙!”
一句话里两个“这么”完全地表达了小天子对苍苍的藐视。
苍苍那水汪汪的肿眼泡连忙再次雾气腾腾,季摇光脸色一变,正要批判郁,苍苍已经早一步替自己辩护开了:“我有用的!”
郁指着小孩怒道:“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苍苍也很恼怒:“我会做悦目的衣服,我还会烧好吃的菜,所以我也是很有用的!”
郁那恼怒的心情“嘎”地僵硬,在极端震惊讶然事后,他呆呆地看着季摇光,讷讷的语气里满是不行置信:“季摇光,你怎么能把弟弟养成这样?”
郁景生也一脸‘我正抽筋请勿打扰’的心情。
“他是男的吗,不会是女扮男装吧……”郁询问的语气绝无半点讥笑。
苍苍嘴一扁,委屈万分地看着季摇光。
季摇光轻轻拍一拍弟弟的肩膀,对郁道:“我的弟弟肩上没有压着万里山河,我这做姐姐的也不想拿什么祖宗大业苛责他,他喜欢做什么爱做什么就让他做。尊贵的明域天朝天子陛下,不是所有的人都得凭证既定底路在世。”
说完,她柔声对苍苍说:“凭证自己的意愿过自己的日子,不必把别人的非议放在心上,人这一辈子能有几年,自己开心快乐才是基础。别人说你没用说你欠好,那是他们差池,不要让他们的错误成为你的烦恼,知道吗?”
苍苍灵巧所在颔首。
季摇光又道:“我家苍苍,智慧善良又心灵手巧,永远都是最好的。”
苍苍一愣,随即不管掉臂脸上黏糊糊的药膏,一头扎进季摇光怀里,又是羞涩又是兴奋,重重嗯了一声。
郁没理由地,觉着那姐弟相依的画面如此耀眼,以致他的眼睛微微有些酸痛。
曾经他和他的长姐郁银屏,也曾经如此相互依偎。
可是父皇去世以后,一切都变了。
温柔亲切的姐姐一夕之间变了小我私家,她不再牵着自己玩耍,不再把自己抱上膝头讲故事,甚至不再对自己笑。
突然的,他意识到,为什么之前季摇光对他千般无礼他都无法真正从心里生气。
因为她与他影象里谁人优美的姐姐,竟是如此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