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火海(2/2)
苍苍咬牙切齿道:“吭什么吭,竟然是个话都说不全的结舌子!我怎么会跟你这个傻子在一块儿!哼,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郁眼角直跳:“!!!”
“睡一觉醒来你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天子震惊得无以复加,也顾不得苍苍骂他结巴了,糟糕啊糟糕,这下怎么跟小狐狸交接,她宝物弟弟在为质期间失忆了!
苍苍捧了捧额头,有点儿渺茫,有点儿疑惑,尚有点儿疲劳,他斜了郁一眼,道:“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你,给我出去,我要休息了。”
小天子今晚受的惊吓太多,所以面临苍苍这种鹊巢鸠占的行为,他给予了极端的包容。只见他跳下床,拉过外衣,披上,就要去堂哥那儿拼集一晚。
苍苍捻着锦囊里的珠子,有些迟疑地问:“你刚刚说的——季摇光,那是谁?”
小天子悲悯地回望他:“她是你姐姐。”等一等,面团娃娃是个殿下,那,乖乖,小狐狸不就是个公主?小天子被自己的推测劈了一劈。
苍苍垂下头,轻声道:“姐姐?我没有姐姐,只有一个扬弃我的娘。”
小天子愈发头疼,这什么七零八落的,失忆也就算了,显着神智也开始有问题,小狐狸知道了非拿鞭子抽死自己不行,他忧愁地看着苍苍:“你好好睡一觉,说不定,睡醒了就又记起来了。”老天保佑你一定要记起来!
苍苍撇撇嘴,还给他一个冷淡的笑容,小天子于是扭曲着心肝奔堂哥的帐子去也。
淡薄的珠光中,苍苍捏着安神香珠,喃喃道:“真乱,真乱,我到底是谁,我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庞杂的往事像咆哮的西冬风一般刮过他茫然空虚的心,疲劳而麻木,连痛苦的气力都没有。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长长的手脚,悄悄想,我真是个怪胎,昨天照旧个长不大的幼儿,今天就成了个少年容貌,怪胎,真是怪胎。
偏执的思维如最毒的蛇,缠得他呼吸一片难题,几欲自残以求解脱。
混沌中,似乎有个温柔的女声说:不要畏惧,我在这里。
是谁在说话?这么轻柔,是娘亲吗?不,不会是谁人把自己当瘟神一样扬弃的女人,她绝不行能这样同自己讲话,当年的她日日夜夜担忧自己这个怪胎给她带去灾难,看都不愿多看一眼,否则也不会如饥似渴地把自己丢给季轩。
是的,季轩,从那时候起,他,谢永生,西越昭元帝的第四子,和他之前的三个哥哥一样,夭亡了。
然后,他就这么成了明域季氏的子女。
永生以为自己早已经不记得这些陈年往事,却低估了痛苦给人留下的影象,远比欢喜要深刻得多。
他下令自己不要再想,然而事与愿违,扑面而来的遥远往事如决堤洪水,湮没起劲上岸的他。
逝者如斯,他身边留下的唯有沙粒,它们争先恐后挤进他的血肉,呐喊着,吞噬着,他不能像蚌那样把沙粒裹成璀璨的珍珠,只能任它们化作一个又一个无法愈合的脓疮,他只能无力地看,什么也做不了。
是谁把他丢进了火窟?为什么身体像被破损一般疼痛?有个疯狂的女声在他耳边诅咒:你不是叫永生么,永生的人应该都不会老,本宫就玉成你,让你这永生名副实在。到时候抱着一个永远不会老的怪胎,看你谁人东风自得的母妃怎么跟陛下交待。
普通的幼儿心智何时开化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履历过那次炼狱一般的磨难,被那疯狂的声音叫醒后,就未曾停止,犹如跗骨之蛆,抛甩不掉。
厥后,厥后怎么样了呢?
他被谁人东风自得的娘丢给陪嫁婢女,婢女抱着他,去了其时代表定康帝来西越探望慧公主的季轩那儿。季轩悄悄收养了他,将他带回明域,而且为了令永生不再永生,把他送到静水的青春歌舍,希望借巫蛊之力,消除永生带来的灾祸。
路都不能走的他,困守在谁人栽满夹竹桃的后院,一晃十年。年轻的季轩两鬓徐徐添霜,青涩的季休立室生女,小女婴从会爬到会走到最后抱着他满院跑,只有他,没有任何改变,牙齿都没有一颗,站也站不起来,即便心里通透,却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种清醒得令人瓦解的痛苦,在漫长的岁月里,毁去了他对生的所有希望,偏偏,却又死不了。
永生于他,就是一个泪如泉涌的笑话。
幸亏老天笑过他之后,施舍来了一个生机。
在第十个年头,静水找出了可以抑制永生的措施,失败,他会死去;乐成,他能长大,价钱却是,心智难以开化,而且,进一步折损寿命。
当年西越皇后给他下的毒,乃是长寿的远目族人用来养颜驻容的奇药,唤作凝时邪香。服用过此药的人,容貌体格会停滞在用药的年岁,然逆天的价钱,却是寿命会缩短,远目族人自来长寿,所以有些想青春常驻的人会不惜折寿服用此药养颜,静水就是其中之一。
他绝不犹豫就选择了冒险一试,就算酿成短命的傻子也无所谓,只要能在苦海中解脱,哪怕是一年,或者一个月也好。
当静水问他是否要保留影象时,他选择了忘忧蛊关闭一切。那种痛苦漆黑的履历他一丝也不要留下,就让永生成为一个醒来后就忘清洁的噩梦,不是很好么?
再厥后……再厥后……
陷入回忆中的苍苍缩成一团倒在床上,似乎又在履历当年挣脱永生时身体所遭受的那种痛苦,烈焰从心里开始烧,经由每一个毛孔争先恐后往外冒,骨头都要化为灰烬。
不要畏惧,我在这里,姐姐在这里。
那轻柔的声音穿过焚烧三魂七魄的猛火,直达心田,他如饥似渴地伸脱手,就像抓住救命稻草。
是的,他想起来了,这是季轩的孙女,季休的女儿,谁人偶然会被季轩带去青春歌舍的小女孩,季氏桑君。
他那时候,可是很是不喜欢这个女孩。
因为,第x次晤面的时候,她曾捧着尖尖的下巴戳他的婴儿肥面庞:“永生,你为什么总是这个样子,老也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