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当时错（1/2）

她引着方寥进房，起身在暗处取出一个紫云纹雕花盒子，从内里取出九只细长的金针。九针划分为鑱针、圆针、鍉针、锋针、铍针、圆利针、毫针、长针、大针，各有是非，针尖向内弯曲，通体乌黄，透着森森冷气。

“上弦针法”，最初起源于《黄帝内经》，厥后又经由无数名医研究而成。这种针法，乃是简怀箴的师父龙语萍从自家残存的医书中习得，厥后传给了她。

龙语萍曾经再三嘱咐，“上弦金针”切不行随意使用。因为这针法，是一种医人伤己的针灸术。医人者纵然能救得病人性命，自身也会元气大伤。

而且，这种针法极为考究。《灵枢?官针》曾说：九针之宜，各有所为；是非巨细，各有所施也，不得其用，病弗能移。“上弦针法”的差异之处在于，若是刺错一根针，病人就会连忙殒命，药石无灵。

简怀箴笑道：“这是师父留我的上弦金针，替你驱毒续命，倒也不难。只不外么——“她眼眸闪动，方寥竟然微微有些发怔，似乎又回到少年时候一般。

她接着说道：“只不外么，若是医治欠好，只怕你会全身溃烂而死。”

“你的医术，我自然是很相信的。更况且，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相信冥冥之中，上苍已然有了部署。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能在临死之前见到相见的人，死又何妨？”他笑了笑，劝简怀箴不要太过于担忧。

简怀箴的眸子中，浮现着重重的眼波，她忧心忡忡道：“三十年追魂这种毒药，已经在你体内潜伏这么多年，药性毒烈，要想清楚余毒，也非一日两日的事情。恐怕非一月不能医好。只不外么——”说到这里，她微微叹口吻，苦笑道：“二十年来如此清静，到如今倒像是所有的事儿一起来了。”

“出了什么事？”简怀箴的性子，方寥很是相识。若非有什么天大的事，她从不怨天尤人。如今既然这么说，自然有她的原因。

简怀箴微微叹口吻，发髻上一只素雅的白玉蝴蝶钗轻轻发抖，犹如翩然而起的蝴蝶，她清静说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总不能骗你。不知你一路之上可曾经看到，朝廷发下通告，要把在一月之后正法忠臣于谦。”

方寥嗤笑，面上尽是不屑之色：“朱家的朝廷，不是向来如此么？朱棣的子孙，又能做出什么好事儿来？”他言语之中，对昔日朱棣的灭族之恨仍旧铭心镂骨。及至见到简怀箴面露不悦，刚刚低下头来，说道：“我并没有旁的意思。”

简怀箴嘴角牵动，终于照旧苦笑道：“你的话，也并不全错。自从瞻基死后，朝纲确实紊乱不堪。昔年祁镇宠幸奸臣王振，自招恶果，厥后祁钰登位，多亏于谦主持京城守卫战，又为国家平定叛乱，爱民如子，黎民才有好日子过。于谦，实在是一代名臣。若我眼睁睁看着他死去，实在无颜面临天下黎民，也无颜面临死去的父兄侄儿，更无颜面临……”简怀箴抬起手来，指了指清清的卧房，道：“谁人在江南守候她几十年的人。”

“怀箴所言极是。我的病也不外如是，已经等了二三十年，都未曾有事，又何须急在这一月之中？我们不若北上救于谦出来吧。虽然我痛恨朝廷，可是忠臣良将是为黎民而活，就像是我大伯方孝孺公一般，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忠臣白死。”他言语之中满是诚挚，似甚为往事触动。

简怀箴眼光灼灼道：“有你这番话便好。你的毒数十年未曾发作，是以未曾有事。如今既已发作，便片晌延误不得。更况且，你所中的毒，最忌周居劳累。如是太过于奔忙，毒性就会发作愈烈。一旦攻心，即是大罗神仙也没有法子。至于救于谦的事儿，你暂且先搁一搁吧。教我来想法子就是。”

方寥还想要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响动。这屋子中除了方寥、简怀箴二人，便只有白清清住着，简怀箴已经感受事情欠好。她急遽冲出去，正悦目见白清清回房的身影。

原来，白清清骤然知道于谦开罪，将被正法，心情自然激荡，心中不以为叹息。

这个哑女一生无欲无求，即是对于谦的情感，也是发乎情止乎礼，不求相伴一生一世，只希望对方平平安安。可是没想到，似乎连这样卑微的要求，上天也不应允的。

她见简怀箴与方寥回房，以为他们商量如何营救于谦，便想找他们一起商议。谁知走到门前，却听到简怀箴对方寥说得最后一番话。她心中甚为惆怅。原来，方寥身中奇毒。

她深知简怀箴与方寥曾经是一对情侣，曾经生死相许，既然方寥有事，简怀箴情深意重，自然不行能弃之不理。而她与于谦，却只见过寥寥数面而已。舍于谦救方寥，也是人之常情。

可是对她而言，于谦却是她的天，她的地，她思了半辈子，念了半辈子，想了半辈子，爱了半辈子，又舍了半辈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于谦去送死呢？

“清清，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总是会帮你的。”简怀箴知她心中所想，眼眸中流露一抹凛然，“于谦是大明朝的忠臣，我是大明朝的子女，我如何会弃他于掉臂？清清，你要相信我，你先开门好么？”简怀箴心中一片紊乱，她深知清清的性子，外表柔弱，心中坚强，若是认准了的事儿，总要去做的。

白清清打开了门，手中提着一个肩负，一把剑。她看简怀箴的眼光，有着几分探寻，虽然没有说话，一双明净的眼睛却明确在问简怀箴：“你去照旧不去？”

那双眸子里的眼光，却并没有什么怨怪，温温柔柔的，又充满了明确。就算简怀箴为了方寥留在这里，白清清也并不以为差池。

可是她自己一定要去！虽然她不外是个柔弱的哑女，要杀于谦的却是天子，天子的要求，她又有几多胜算能改变呢？可是她一定要去！

于谦在世，她就在远处默默忖量他，于谦要是死了，她就陪于谦一起去死。所谓同生共死，也不外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白清清心中烦恼突然消了，想明确这一点，她脸上泪痕未干，眼光却安宁下来，再没有之前的惊惶无措。

简怀箴隐约明确白清清的心事，看着白清清的肩负，牢牢抓住她的手臂，沉声说道：“清清，你要是相信我，就知道我不会让于谦死。你放心在这里期待，那里也不用去。”

她原以为白清清定是不许，顽强己见，想不到白清清点颔首，居然放下肩负。她心中稍微放心一些，与白清清姐妹多年，白清清自然是相信自己的。

她伸手将她抱了抱，慰藉这个哑女，心中更是难受，脑子里却转过数个念头。于谦为何开罪，那通告上却是说于谦媚骨事敌，勾通瓦剌。

这等原因，简怀箴是万万不会相信的，多数尚有缘故。只不外她和白清清远居江南，自然不甚清楚。

要救于谦，不能冒失行事，须得知道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方能部署对策方略。只不外于谦一个月后，便要被处斩，时间并不多，行动要迅速。

简怀箴手指轻轻掠过脸边的鬓发，黝黑深邃的眸子中，透出一丝晶晶莹莹的光线。隐居在江南，却未曾消逝她骨子里的坚贞果决，少女时候的坚定一下来似乎全回来了。

看来，事到如今，要出动“烛影摇红“和“忏情门”了。

这两个组织，是当初简怀箴为了搪塞纪德妃、朱高煦和大宝法王一干人而设立。原本是谋害密查为主。厥后，纪德妃一干人的势力被消灭，这两个组织也转成两个门派。这两个门派中，昔日有简怀箴造就的无数的探子和死士。

退隐后，这两个门派由自己的心腹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统领。上官鸣凤本名应欣儿，南宫九重唤作古蓝烟，她们昔日都是简怀箴的侍女，她们的功夫，也都是简怀箴交的。这些年来，“烛影摇红”和“忏情门”生长壮大，跻身进入江湖四大门派。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也都是独当一面，威震天下的一代宗师了。

简怀箴细细思量，听上官鸣凤和南宫九重这月的书信说，夺门复辟后，太监曹祥瑞越发位高权重，深受英宗宠幸，“烛影摇红”和“忏情门”杀的那些贪官，十个有九个是这曹公公的爪牙。简怀箴隐隐以为，这个太监已经是大明王朝的一颗毒瘤。而于谦开罪，会多数和曹祥瑞有所牵扯、

曹祥瑞任司礼太监，宫中阉人的一切事务全由他统领，东厂的特务机构也是司礼太监的权利规模，更替天子掌管内外一切章奏和文件，代传天子谕旨等等事故。

民间传说曹祥瑞和将军石亨与于谦不睦，二人皆是天子的宠臣。他们二人都是位高权重之臣，又肆无忌惮，若不是此二人弄权，以于谦的官声与威望，那里能轻易开罪？

简怀箴微微蹙眉，回房写了两封书函。她逐步踱着步子走到廊檐之下，从青木鸽子笼中取出两只鸽子。把两封书函划分放到鸽子身上，然后双手高高扬起来。

白鸽飞了起来，冲向空中，翅膀扑扑做声。简怀箴望着那两只飞远了的鸽子，弯如新月的眉毛禁不住轻轻皱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清静的日子，便陪同着那官府贴上的通告，被破损得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