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1/2)
我是在一张温暖的大床上醒来的,嫩绿的纱帐,靛蓝的锦被,像是躺在碧海青天里,美得不真实。
这是哪?
透过云雾般轻薄的床幔,我看到有个女子,歪歪斜斜地倚坐着,身下是一块雍容的雪狐皮,眉目顾盼之间,忒是妖冶风骚。
她感受到我看她,望过来,唇角徐徐上扬,笑容倾国倾城。
只见她轻拍两下手掌,一溜烟跑进来一个小太监。
“去,报予我姑母知,她醒了。”声线若泉水叮咚,清脆间透着丝寒意。
“喳。”言毕急急作揖离去。
之后,她慢悠悠地站起身来,俯视我,极尽自豪之姿。
“你还真行,不外是罚个跪,竟也睡了七天七夜之久。”她眯着眼说话,显出几分妖冶。
七天七夜?那么久了么?我掐掐太阳。
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可是详细梦到了些什么,却记不清了,只记得……
内里有一条很长很长的路,笔直笔直地向前延伸,似乎看不到止境。
路旁,种了两排樱花树,簌簌地落下,漫天飞翔,像下了一场大雪。
我怀里躺着一小我私家,他的身子像冰一样,冷得能扎破我的肌肤,冻住我的心。
风扬起他浸满了血的长袍,像火焰一样跳动,遮去了天地间所有的颜色。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支离破碎的,“若有来生,我会把欠你的,全还上。”
厥后我才觉察,那声音出自我的喉管……
深深沉思,深深迷惘。
我,究竟欠他什么?
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阵庞杂的喧声传来,我不悦地睁开了眼。
前排有四小我私家,三男一女。
看到我的视线扫已往,他们突然止住了步子,停滞不前。
良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是为什么。
是昭曦告诉我的,也就是我醒来见到的谁人女子,她的身份是八福晋。原来,我晕倒后被扔给她姑母,也就是当宠多年的宜妃娘娘。
她说,那一刻的我,神情肃穆,眼光犀利,那凌人的威仪,仿若君临天下,接纳万方朝拜,那周身的威风凛凛,就是连当今圣上也远远地输给了我。
以后,她又茫茫然道,不外那只是一瞬,我很快就变得清淡清静,易于亲近,让人怀疑适才是自己出了幻觉。可是也没理由,这么多人会同时发生一模一样的幻觉。
我不置能否。什么君临天下,万方朝拜的,竟是一通胡扯,也不知这女人怎么想得出来。
不外我也很好奇,康熙那老儿听了心里又是作何感想呢?
只惋惜,眨眼一个月已然已往,我也没见着他面。也没,见到胤禛……
隐隐约约的,我的心里又飘起了那纷纷扬扬的落花,又现出那一抹血色。
初冬的黄昏,总是会降下浓重的雾,圈得一切都灰蒙蒙的。
我站在亭台水榭里,百无聊赖地数着空中偶然一掠而过的雁群。
三天前,一干人已从热河回到了京城。
我仍被幽禁,困在宜妃的寝宫。
“主子,晚来风急,当心受凉。”一侧有个宫女捧着件漂亮披风,怯生生道。
她是我的侍婢,虚岁十三,是今年新进的秀女,叫凝夏,心思明秀,容貌清婉。
“好,你且下去吧。”我接过,挥手拂退了她。
又有人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只有一小我私家。
“你实在令朕惊讶。”他说。
我没有转身,也没有回覆。
“你,没有解释?”他的语气依旧平和。
我眺望远方,天,就要黑了呢。
许久,我才作声,“那要先问问,你想要听什么?”
他默然沉静了好一阵,才接话,“你是什么人?”
不禁失笑。我是什么人?我都希望有人能告诉我。
“我也不清楚。”我老实地答道。
一直没听到他回应,我转身瞧去。
正见到他敛眉苦思。
“万岁爷。”我低声唤道。
他抚着额角,眼底渐清明。
他徐徐坐下,悠悠道,“朕一生不识悔之一字为何物,现在却犹疑该不应留你,左右思虑,迟迟做不了决议,现下才觉察原来竟是恐日后会有悔意……”
我感受他身上,有已往戎马岁月留下的杀伐之气,有帝王之身怎么也掩不去的血腥味道。
展颜而笑,君主,总是喜欢用砍人头来解决问题,简朴,快捷,省事。他们那高高的位置,即是用森森白骨堆起来的。
“那你想不想杀了我呢?”那语气,竟似乎是在邀请。
心底蓦然一寒。我怎么了?这基础不是我的作风。
他悄悄地看着我,双眸若最深邃的暗夜星空。
“朕不会杀你,”他一字一顿道,“朕要留着你,看你能惹起多大的风浪。”
“哦。”我一点也不意外。真要杀,还会与我在这风中空话么?
他眼里光线乍现,像流星一样,一闪即逝。
从第二日起,我便时常收支乾清宫。
有时会下棋。
他爱白,我喜黑。
我的选择纯因对颜色的喜好,他却纷歧样,是个习惯了审时度势、见招拆招的主。
我总是输,却从不多,也就那么一子半目。
他的眉头越来越紧,我却只是握着茶杯取暖。
临窗对弈确实精致,可这天,已经很有些凉意了。
有时是鉴赏。
岁末是朝贡的季节,络绎送来种种奇珍异宝。
他最为中意墨宝,而对其他那些金银珐琅玉器兴致缺缺。
白晋进献的放大镜他一直都摆在案桌上,以利便取用。
每遇到件心喜的,他总会招我已往看,细细解说,对于我滇问从不感应厌烦。
他这时的样子,像极了个小孩子,得了好工具便急遽忙欲与人分享。很可爱。
更多的时间,我们只是闲聊。
他有所有暮年人都有的偏差,絮絮叨叨。
他和我讲他已往的故事,都是些良久远的事。最爱讲的是那些金戈铁马,驰骋沙场的时光。
他时不时会问我爱吃些什么,而当我隔日再来定能吃着。也会送我小礼物,狐皮袖笼,翡翠如意什么的。
徐徐的,我以为,我似乎有了个父亲。他慈祥平和,眷注体贴,又聪敏睿智。
我何等希望,一切真能这样简朴……
尚有,我很想见胤禛了,也很想弘历。
这一日,旨又来。
他穿一袭湖蓝色常服,立在窗前远眺,神情孤高沉静,如岩间松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