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1/2)
月圆人不圆的中秋让人凄凉。
灵犀提早准备了各色的果品期待着欢庆。
我不喜,心里总惦念着锦墨,终日只是担忧,身在代宫的我无从知道吕太后可曾为难了她,每思及至此经常会暗自凄楚,即便知道锦墨存活艰难又能如何,千里之外的我也无法伸施援手,万般忖量也不外是寻求心中慰藉而已。
八月十五,桂花飘香,月影浮动,安宁宫内倩人翩翩,。
这场赏花筵席是杜王后所备,后宫几人悉数盛装随杜王后陪侍薄太后赏花观月。
代国后宫空虚,原本热闹的月宴开得清冷。不久前的那次觐见众人仍心有余悸,众人自认无法如杜王后那般悉心承欢,所以很少靠身近前,所幸薄太后也不盘算,无奈今日晚宴阖宫团圆,众人只得硬着头皮前往,费心地对太后曲意讨好。
许金玉依旧经心妆髻,言笑间神采飞扬,那日见过杜王后,深觉其弱,相信自己加以时日必将取而代之,今日得此时机,事事用心,定要拔个头筹。杜王后宽厚婉柔,对于许氏所为绝不介意。
薄太后眼光扫过满目富贵,关切的问:“恒儿何时过来?”
杜王后躬身回道:“代王正在宴请百官,撤宴方能过来。母后如有要紧的事,臣媳遣人去说。”
不等薄太后回覆,一位黑衣代王随身内侍仓惶跑入,唬得众嫔妃们慌忙闪避,我独原地伫立不动,直直的看着来人。
薄太后因来人惊动内宫心中微怒,面容却不声张。
“太后娘娘,汉宫来使携带圣旨,吕太后与圣上亲赐阖宫御酒,代王劳您前往一同讨好御酒。”那侍卫气喘吁吁,话语说的模糊。
薄太后闻言微微一怔,持杯的手连连发颤,默然不语思索良久,她颌首一笑,转身拉住杜王后说道:“走罢,咱们一同前往。”
薄太后的神情如同赴死,决绝而坚贞,只是步履有些踉跄,拖着杜王后的手也有些虚软无力。
岂非吕太后已无再等下去的耐心?不管代国有无觊觎之心先下了手,宁愿错杀,也不愿放过?这阖宫酒也不外是虚掩线人,她准备全宫灭杀,血洗代国是么?
夏尤物聪慧,早已从薄太后的神情里猜出一二,神情默然,满是痛恨,未及荣华却先行赴死实非她所想。
见状如此我笑着上前,一把挽住薄太后右臂,与杜后配合搀扶陪同两侧。薄太后回视,我抬头前行,笑得坦然。既然如此,已经无力改变,何不走得尽现天家气派。薄太后一滞牢牢反握住我手,眼神中略有一丝深意。
其他人默默追随于薄太后身后,段尤物不明原因,有些茫然,悄声问着旁人其中原委,却无人能答她。
一时间花枝颤颤,华服逶迤,累累珠玉,潋滟红妆,行走在花园,泥泞湿滑,步履蹒跚,却是各自怀着心事,一路寂静无声。
车辇早早备好,众人起身上辇,我仍与杜王后随薄太后同辇。杜王后面带忧虑,紧咬下唇,一味怔怔看向窗外,眼底水光闪烁着不舍和恐惧。
我收回眼光,垂低眼眸,耳中听得轧轧车轴声一连,陡觉这夜里寒露沁人心凉,生平所经的夜,似乎从未比今晚更深凉。
长长队伍前行到仪元殿,众人纷纷下辇,默默随品级排队站立。
前方站立五位汉宫黑衣内侍,手中端捧暗红漆盒,垂首默然,那红如同我所饮过的如血鸩酒,只消一眼就骇人至深。
“代王和薄太后请讨好御酒。”为首的黑衣内侍启齿说话。
刘恒缓慢接过酒樽,薄太后抢前一步,将那樽抢过端在眼前。薄太后此举虽然越了规则,却是母子情深。
其余内侍将羽觞纷纷发放与每人,我眼光迢迢望去,凝思定在刘恒身上。他身体微躬,手臂也有些,举握酒樽,因用力使得枢纽泛白。
薄太后看向刘恒,五味杂陈,身向前探,以袍袖盖脸,举起那酒樽,准备先行赴死。
我蓦然站起,诡烈的笑着,高声说道:“仆众随侍太后多年,今日又得如此厚重犒赏,实感不胜荣耀,恭祝我大汉千秋万代!”说罢喝个清洁。
刘恒不行置信的眼光隔着众人遥遥与我相望,似有千言万语,轻启唇角,终无声凝对……。
生死之间,命悬一念,我却要拖得更长。即便我死,刘恒也能有些还击的时机。
“嫔妾一时兴起失仪,逾越代宫规则,还请代王赐罪。”走到刘恒眼前,我深深叩头,行动缓慢,声音平稳。
抬眸奋力微笑,迎上他的深邃,起劲体现自己尚且安好。
片晌亦是漫长,他低低说着,不辨情绪:“窦尤物擅自越矩,拖出去,暂押暄晖殿,翌日问罪!”
“谢代王膏泽。”我笑得淡然,走的缓慢,心中盘算着时间。一步,两步,过了!我未曾死,那酒中并没毒!我心中雀跃,却不能转头通报我的想法,只听闻身后刘恒声音响起:“儿臣叩谢太后娘娘与圣上厚重犒赏。”四周惊呼之声马上骤起,看来他也喝了。
我抿嘴带笑,任由押解但监拖着前往暄晖殿。
太后不理世事,王后仁蔼慈善,再加上代国后宫宫人寥仃,诺大代宫竟没有冷宫。这暄晖殿常年无人,清冷多尘,连被褥也没有一床,深坐其间,空荡荡颇有广寒月宫的意味。
突然手腕有些疼痛,撸起袖子,青紫痕迹交织,看来用力还真大。
只是现在无心顾及其他,伸手揉搓双腕,仔细琢磨赐酒的深意。
代国此次虽然逃过一劫,却未必是好事。这种来自汉宫的犒赏越多警告的意味越显着,不知哪次动了真,效果了各人的性命。刘恒的隐忍已经靠近完美,却仍无法化解吕太后心中的鲠刺,代王刘恒越是谦卑,她越是万分管忧。
刘恒会称帝么?我没有十足的掌握,他对权力总体现得避而不及,一切也都像是无欲无求,只是这是否是他的真实想法,我就无从得知了。或许他早想取刘盈而代之,今日忍下全部屈辱,只是在期待时机,期待一举勃发全盘扑灭。
夜深凉爽,我伸出双手,抱起冰凉蜷缩的双腿取暖,暄晖殿湿冷难耐,需要多久才气赦免出去,就看戏怎么生长了。
寒月登穹,已经圆了。
竹帘被轻轻掀起,一个黑影闪身而入,静谧的大殿中只有我俩,呼吸声清晰可闻。
他与我近在咫尺却不说话,只是注视我,他的眼眸幽深无底,什么都无法看清。
端量良久,突然莞尔,漠不关心的说:“看来没事,白担忧一场。”
“那些人呢?”我悄声轻问。
刘恒一笑:“自是溺于温柔金银乡。”
他伸手抚摸我的面庞,酷寒的手指轻轻滑过:“怕么?在你喝酒的时候。”
不怕,虽然不怕,我已经喝过一次了。这话在心中闪过,激起一丝笑意:“嫔妾有些怕,不外所幸无事。”
刘恒的手显着有些僵硬,心情马上阴冷,眼光如霜如冰:“你若死了……”
“又能怎样?”我淡笑戏问。若是我死了又能怎样,代国羽翼未丰,刘恒又正幼年,基础无力担起挥戈西征的大任,他不会为我冒险,至少现在不会。
刘恒的眼光酷寒,看着心寒。
他拉过我手,将它贴在胸口,沉沉长叹一声:“这种犒赏代国每年都有一次。从本王分封至此地已经九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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