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1/2)
再旖旎的情形也终有散掉的时候,例如现在。
刘恒蹙着眉,半撑起身子斜睨着远处跪倒的人,不耐心地问:“究竟是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明日再回?”
那宫娥哆嗦着身子,泰半个身子俯在地上,头也不敢抬,虽是恐惧刘恒动怒,却未曾领命退下。
原本已经睡着的我,早被急促的脚步声惊醒,悬浮着的心兀自突突,心中了然,但只望着四方榻顶,不去看那来人。
她战战兢兢,抖着沙哑声音说:“启禀代王,王后,王后娘娘生了,可是半个时辰前开始出血不止,怕是怕是……”
刘恒单手用力,长枕落地,直挺挺的起身,忙急声问:“可曾遣人去叫御医?”
那宫娥带着一丝哭腔,险些连话也说不出来:“回代王,早已经叫了,可是御医也无可怎样!他们都说只能听天命!”
刘恒一时怔住,许久未曾说话。我于他身后逐步坐起,整理了散乱的发,用手推了推他:“现在王后娘娘生命危急,代王照旧赶忙已往看看罢!”
他回首凝眸,满心愧疚的看着我,我摇摇头,启齿传个宫娥进来为我穿衣。
见我如此,他面沉阴郁,头也不回的,起身迈下龙榻,随那宫娥前往安宁宫,殿外值夜的内侍门也都慌不迭的尾随着而去。
空旷的大殿马上只留有我和谁人帮我穿衣的宫娥。
冰凉的夜,寂静无声,我心也有些冷,转头笑着看她,“多大了?”
那宫娥是恒久服侍在乾坤殿的,久经见识,只是笑着说:“回娘娘,仆众今年十九了。”
“你可知……那你可知王后娘娘诞下的是王子照旧郡主?”我问的小心翼翼,声音极轻。
她愣了一下,笑笑:“咱们代国洪福,王后娘娘诞下的是王子。”
“哦。”我答了一声,再不说话。
任由她打理好衣物,我随早部署下的车辇返还,车行至承淑宫外,就望见宫内一片灯火通明。
随行的内侍上前叩门,或许并不知道我会此时返还,开门的小内侍有些呆怔,回过神来,急遽去叫灵犀。
灵犀闻讯急遽跑来,端量刚刚迈下车辇的我,神色入常,不喜不怒,她有些捉摸不定,却并不急着询问,只搀扶我走过宫门,又转身谢过护送的众人,小声将殿门掩上。
我坐到床上,默然不语,她蹑了手脚,小心服侍我宽衣。
“娘娘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岂非……?”灵犀担忧的问。
我截住她的话尾摇摇头,起劲让自己清静下来,降低了声音:“不是,一切顺利,没有纰漏,现在是王后娘娘难产,代王赶去安宁宫了。”
她有些明晰的看着我,再不说话,伸手将锦被为我盖上,我神情木然,双眼看向远处,不言不语。她见我一时睡意全无,叹了口吻:“娘娘若是不想睡的话,仆众就陪娘娘说会儿话。”
我苦笑一下,看着她担忧的面容问:“说什么?如今尚有什么话好说?”
“仆众知道消息后就已经派人去安宁宫了,他们说王后娘娘刚刚生的是个王子。”灵犀压低声音,贴在我的身边轻轻的说。
“我知道,刚刚在乾坤殿时候就知道了。”我转了半个身,平躺在榻上,灵犀寻了个小凳蹲坐在榻边。
“那娘娘现在可知,贫困到了吗?”她说的语声平缓,却让人心惊。
我抬眼看着她:“你说的是代国会封爵世子?”
灵犀点颔首,我心一沉,果真是这个事。
代王刘恒位轻年幼,虽有高祖分封的属国却难免少些威望,此时如若能将杜王后所生的王子加封世子内可威服黎民,外可镇摄汉宫,时间分寸恰好,掐指一算,这薄太后应该是最兴奋的人了。
“听说奏表都已经预备下了,不久即将送往长安,看来代国上下连满月都等不及了。”灵犀话语中颇多怨意。
这步子是急了些,怕是尚有忌惮我的原因在其中,薄太后始终不相信我们这些从汉宫来的良家子,见许氏夏氏因我开罪,更以为我高深可惧。现在乾坤殿承幸,他日再生个王子,势头便无法停止。如今杜王后危在旦夕,如果有个万一,杜氏薨逝,怕来日我不容杜氏之子,她提前为杜氏母子铺好了后路。
想到此处,我淡笑,薄太效果真老练,惋惜阿,高估了我的野心,王后之位我尚未曾觊觎妄想,更况且是个世子位置。
灵犀见我凝思不动,在我眼前摇晃起手指,我浅笑一把将她手打落,她满心委屈的抚着手背说:“娘娘不着急么?竟还笑得出来?仆众实在不明确娘娘的心思,他日若是娘娘也生了王子该如何谋划,岂非娘娘不担忧么?”
我看着她,逐步的一字一句说出:“我若生了王子,必放了他,远远的放出去,远离这里,远离宫苑。”
生身于皇家,多的是兄弟骨血相残,秦皇二子就是先例。我不会让我的孩子沦落到被人一杯鸩酒逼死,所以我会将他流放出去,永生不踏入这血腥争斗。
灵犀显然不信,只是摇头:“岂非娘娘就舍得?更况且,又凭什么世子就该是他们杜家的?”
我笑着抚过她的发辫:“那你说,咱们是要命呢,照旧要王位?”
她语塞。两者之选,残酷而一定。世间人都知晓选择要命,偏又生了一双贪眸垂涎着王位,这才是千般争端的起源。我拉起锦被,转过身,将后背对她,平稳了声调说:“你也睡去罢,这些想的也太早了些,付托人仔细听着安宁宫那里的消息,明日早些起来我们已往探望王后娘娘。尚有记得把谁人随我进宫的紫金臂环也找出来,明日做了贺礼一起带已往。”
灵犀应喏,熄灭了榻前灯,悄悄起身退去。
我翻过身,盯着远方的犹亮着的启事灯,心思极重。子安母危,不知杜王后能否逃过此劫。不!她能逃过此劫。究竟今夜有刘恒陪在外边,或许对她也会有些少许慰藉罢。
安宁宫里寂静很是,闷热越发让人窒住了呼吸,一名素衣宫娥在前躬身引领,我与灵犀低头随后前行。
乔尤物和段尤物比我先到,望见我进殿,早早的站起。许是我的恶名在外,她俩特别敬重,都满带了笑容俯身施礼。我不语浅笑,寻了左手默默坐下,执事的宫娥连忙端来了茶盏点心。我招招手,让她撤下,只轻声问:“王后娘娘身子可好些了?”那宫娥噤口,并不应答,端了工具垂首退出。
我侧目望向她们,乔氏避过,段氏摇首。
于是,三人默默等着,各怀各的心思。殿内寂静,只有旁边的更漏作响。
稍后御医鱼贯而出,我起身上前,微微施礼,为首的张御医是我病时常见的,我小声问道:“敢问王后娘娘可好些了?“
张御医捋着胡子长叹一声,面容上尽是无奈:“尽人事,听天命罢!”
我心一沉,“如此说来……”
他不答话,只是慌忙对我唱了声喏,随同行之人一同徐徐的退去。
不等我们几人有所反映,一行人远远的走来,前面的内侍高声喝喊安宁宫众人外出讨好,原来是薄太后。
几人忙整了衣裳,疾步走出殿外,乌鬓低垂,珠玉叮当,连同随身的侍女宫娥密密的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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