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嫁（2/2）
看不见他的脸上是否还挂有悲怆，我只当他也笑着的。
灵犀阿，你望见了么，我许下的工具都给你了。
“混账，你再说一遍！”刘恒就坐在我的身边，蓦然暴怒。
“皇后娘娘的眼睛延长了治疗，怕是……，怕是日后会越发恶化了！”
声音微微的是哪个御医？我潜下心，却仍是无法分辨。
原来拥有时我并未曾珍惜，失去了即是一生再想找也找不回。
以后看来要多加注意了，究竟从今天起，我将靠耳听来过完下一生。
乞求声，咆哮声，回荡在大殿。
而我仍是悄悄的，分辨着每一小我私家的情绪。
实在，照旧可以望见的，只是微弱的光而已，模糊晃动的影子，模糊不动的殿门，以及眼前不动的刘恒。
有些亮亮的工具从刘恒腮畔滑落，我笑着迷恋那最后一丝光线。
逐步的，他跪在蹋上，俯身将脸深深埋在我的颈项。我弯起嘴角，探索着他的双手，只是在密匝匝的绣纹袍子上却总是无法能顺利抓到。
他惊觉，将手递了过来，我仔细的摸着。
原来他的手是这样宽厚，三四指间尚有一些薄薄的茧子，是书写时留下的么？照旧什么时候呢？
我忽的笑了一下，原来我连枕边人都那么的不相识。
默默地顺着衣衫向上摸，薄削的嘴唇，文隽的面庞，闪动的眸子，尚有紧蹙的眉头。
“圣上不要蹙眉，臣妾希望圣上一生都不要蹙眉！”我弱声的乞求道，不想他在此时痛疚。
“好，朕不蹙眉，不信你再摸。”痛到极处的言语是那样的发抖，恐惧的，抑制的。
我点颔首，恬笑着探索，印着深深纹皱的额头上没有那骇人的紧蹙。
“臣妾以后就算是什么都看不见了，圣上也不要蹙眉。而且只要圣上说，臣妾就信！”
世事兜兜转转，当年获得他的信任时是那般难堪，今日，我也将全部的信任送上，交付给刘恒。携手走过十五年的我们，马踏天阙，重建汉宫，再没有什么是我们的隔膜，我万事放心。若说最后一点尚有担忧的，即是十日后灵犀的出嫁，我眼睛已经看不清楚了，怎么给她操办呢？
刘恒抓住我四处流连的手，用极低的声音，那低微的声音陪同着心痛：“朕允许你！朕一辈子都不骗你。”
默默与他十指相扣，笑着说：“尚有一件事情，臣妾想乞求圣上。”
“说，你说的朕都应允！”刘恒急惶遽的说，甚至想给我他拥有的全部。
“臣妾想让灵犀嫁给杜战。”我说完就感受得手中的他微微一震。
这确实有些太过了，冥嫁是民间的习俗，男女双方都是早夭才可以结冥婚。亲眷们唯恐他们在黄泉那里孤苦无依，便找媒妁笼络了，让他们有个相伴。如今杜战虽是带罪，却不应如此羞辱。至少城中的黎民这样认为，这是对活人杜战的羞耻，如此一来让他们完婚的皇上也就坏了仁德的形象。
寂静的内殿上空无声响，若不是手中仍有些温度的手来自于他，我甚至开始怀疑是否只有我一人在此。
“你想？”刘恒的声音平稳而纵容。
“嗯，臣妾想，灵犀一辈子都想嫁给杜战，跟臣妾这么久，臣妾必须为她完成心愿！另来，杜战也同意了！”我平视前方，细细解释着。
“好，既然你想，就去做吧！记得给朕备份厚礼！”
我颔首笑了笑，灵犀，再等等，很快杜战就会来接你了。
一道赐婚的圣旨，三日后颁下，直送到杜战的囚房。
囚犯之身的杜战，迎娶安平郡主灵犀，是惊动长安城的冥婚。
有人说，这是一场阴谋，为的是笼络带罪人心，平服外臣诸王怨忿。有的说，这是一场悲剧，为的是玉成盖世英雄和忠心不二的郡主。一时间赞美声，跳骂声越演越烈，
而我，什么都听不到，只笑着坐在未央宫，等着他们把灵犀从后花园抬出。
灵犀，这是一场好姻缘，虽然你们不能再有两情相悦，却是生死相伴，也算完满了。
我眼前的大殿外，堆满了煊赫的妆奁，一挑挑，一担担上的物件都是我亲自摸过，检查过的。小至梳妆用的梳子，大到铜镜床榻，没有一样不是从汉宫宝物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而此时，杜战应该也已从囚房出来，骑马进宫走在迎娶灵犀的路上。
殿门开启，透进一丝暖洋洋的光，璧儿默默走进来，那光扫过我的眼睛，让那充满阴翳的昏暗划过亮芒。
“娘娘，郡主已经请进棺椁，请娘娘赐锦盖！”璧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回禀着。她为什么哭呢？是被灵犀吓到了么？照旧为灵犀终于嫁人而兴奋？
我伸手，摸过红色的霞纱，逐步起身向前，轻轻地将那纱递了已往。
纱滑手软，一不留心飘离手中。
璧儿小心接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仆众替郡主离别娘娘！”
我紧抿嘴，逐步再退回到座位上。
抬头平视下，灵犀瘦弱的身体就跪倒在我的眼前。
大红色的鸾凤衣衫下，是对我一生的忠诚。灿金耀眼的遮盖发饰下，是那双恬静的眸子，飞霞骤升，她羞涩不已：“娘娘，仆众就此离别了！”
终于，在冷寂的大殿上，只听见我的扬声长笑：“好，走吧！”
逆着光，她盈盈转身，那一身红衣，是我见过最为鲜艳的红，带着光晕，似九天仙子，妖冶妩丽。
吱呀一声，殿门在眼前砰然关闭，眼底幻象的那一抹亮红也消失不见。
突然心底空荡荡的，一如这空空的大殿。
冷，真冷，我缩紧了肩胛。
还冷，将周围可以探索到的织物全部缠围在身上，可仍是酷寒。
那冰顺着我的双腿结起，逐步爬俯在我的身上，直到头顶。
原来——冬天要来了。
文帝七年头，杜战获释，刺面带罪，服禁尉军，职守未央，称陛楯郎1。
本宫要让你看着，要你为本宫镇守大殿！本宫要你看着百年之后我将受到万世敬仰！”
1陛楯：谓执楯侍卫陛侧。亦指执楯立于陛侧的侍卫。
陛楯郎：执楯立于殿陛两侧的侍卫。又以手持武器差异，分为执楯郎、执戟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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