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1/2)
“在想什么?”刘恒半躺着,仔仔细细的为我捋顺着头发。
将手环过他的腰,深深埋在他的怀中,“在想荣儿那孩子,实在太顽皮了。”
刘恒似乎也是这样认为,点颔首。忽而他的胸口有些发抖,半撑起身子,我有些忙乱,拉着他的衣袖,唯恐一错手就再摸不见他。他歪歪斜斜的身子憔悴瘦脱了形,从秋天开始,逐步咳血,一次次,我笑着佯装假作不知,一次次,我笑着为他换下血染的绢帕。
只是这次蓦然的咳嗽来的急切,发动了我略松下的心再次提紧。
他回过手,牢牢握住我的,压着嗓子,淡淡笑着:“在这儿,朕在这儿!”
我抬头,面向他,带着微笑。心底的哭意涌了频频,面上却仍是无恙的清静。
他瞒我,我亦瞒着他。他瞒我病情,我瞒他已知晓。
不知不觉间,他便毫无预兆的苍老,纷纷流年逝去时,我才惊觉我们一生竟是这样短暂,还舍不得铺开相互时,日子便捱到了。
刘恒笑着:“最近总是咳,那些个无用的御医尽开些没用的方子,左吃右吃也是欠好,似乎有多大的病似的。”
我低头笑着,将那濡湿的帕子转手送到榻旁的小矶上,刻意忽视他似有若无的虚弱气息。
沾染上血的手指指尖仍是黏湿的,暗自在衣襟上蹭了蹭,微笑服侍他躺下,“虽然没多大的病,也要喝的。再没功效也能调养身体。”下面的话我梗了下来,哪怕是已经无用了,也必须喝。
也许只留给了我弥足珍贵的一点点时间,我也要起劲多留他一刻。
这么多年,恩爱怨嗔我们履历了太多,也参杂了太多的旁人,而此时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人时,却又没有了时间。
我趴俯在他的胸口,匀气带笑,絮絮说着:“圣上不知道,馆陶那丫头也是难弄呢,前不久馆陶说要把她送到未央宫里来修养。
“哦?那就送进来吧,让馆陶带大的孩子肯定都市给娇惯得没了样子。“刘恒逐步回覆,似有一丝迷离了神智,徐徐有些睡意。
“尚有,刘参的儿子臣妾给送回代国去了,他没了父亲,臣妾就让他母亲邓氏跟已往了,那孩子臣妾看也是稳妥的1!”我搜刮着心底记挂的一切,只为能找着让他和我说说话的事由,一桩桩,一件件,唯恐他睡去就不再醒来。
半天他没了消息,我的心也揪在了一起,木然的紧贴在他的胸膛,那里有温暖的气息,也有升沉不已的生命徽征。
“哦,那就送回去罢!代国是个好地方。”他吁了一口吻,说的有些艰难,却笑得让我听见。
“是啊,臣妾和圣上是从代国来到汉宫的呢!”我模糊不自觉的念叨着。
他又是一顿猛烈咳嗽,发抖的身子似乎已经没了气力,可是环着我的双臂却是越来越紧。
也许他已用尽了全力,但我仍是可以轻易滑落,于是我用力的攀援着他的颈项,让他察觉不到自己的虚弱,靠在他的胸前,悄悄停留在这里,与我的一生所爱近靠咫尺,呼吸着同一方气息。
平复了的刘恒,呼吸细弱短促,坚持笑着:“是啊,那时朕才十三岁。“
那是一个何等遥远的影象阿,遥远到我险些有些想不起,那时他是穿的什么颜色,忘了他第一眼看我时的眸子。
日子如流沙,越抓紧,它越飞快地过。多年以后蓦然回首时却发现,一生不外就是眨眼间的一瞬,点点滴滴间,忽而不见,它比梦还短。美梦仍需醒来,就如同我们即将要脱离。
“第一次见到你,你穿的是紫色的衣衫,朕看惯了五颜六色的衣饰,却是第一次被紫色迷住了双眼……”
“尚有,尚有那时候你经常是不喜欢朕去的,朕去一次,你就不兴奋一次,而且你还特别喜欢拿馆陶当捏词,怎么也不愿说想念朕……”
无声的泪,我低头濡湿在他的衣襟上,强笑着,徐徐说:“谁说的,臣妾确实是不想。”
他降低的笑着:“不想就不想罢!你还总喜欢让朕破例,为你一次次破例,连封爵都是要朕下来接你。”
我破涕转笑:“岂非不应么?”
“该,虽然应该,否则哪有今日朕身边的你!”他也笑,声音低低的。
那些飞屑般细碎的回忆,点点滴滴来至今生的每个角落,等到冥思苦想时,才觉察共度的一生如此短暂,时间太少。
“若是朕病倒了,你该怎么办?”他有些困倦低声问着,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小心翼翼。
“臣妾哪也不去,就在身边等着圣上醒来。”我摩挲他胸前的龙纹,淡淡笑着。
迷蒙的他,语气轻柔,似乎在讥笑我的痴妄,“若是……”
“没有若是,圣上一定会醒来。”仍是笑,却是那般虚软了气力。
“好,朕允许你,一定会醒来,可是现在实在是太困了,让朕先睡会儿!”他耗尽了仅盛的气力,喃喃说着。
的身体,逐步抽离他的怀抱,的手,逐步抚摸上他的面庞,瘦削的面颊上,带着最心满足足的笑,眯阖的双眼也是上扬的。
悲怆的我,笑一笑,用最低的声音说:“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包罗是上天……!”
我不怕孤苦,我不怕无助,我更不怕生死,却畏惧今生我们不会再相见。
一瞬间我克制的泪全部涌了出来。这一生我失去但多太多,我不要最后时光连他也不陪在我身边,若是没了他,孤寂余生我还能独活多久?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都是我对他的心,可是今生是否再没有时性能够亲口对他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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