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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等对方询问，便又接着道：“她问我：‘我何时才会成仙？何时才气超脱凡尘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他顿了顿，略微加重语气，“并不是……玩笑话。”

夙婴微微皱起眉，语气里难免有些挫败：“她就那么想成仙？”当个拥有七情六欲，可以尽享欢爱的凡人欠好么？如他自己——即是最贪恋红尘，最眷恋情爱的大俗人呵！

“实在——”萧烛卿敛眸微叹，声音轻浅到像只说给自己听的，“正是因为永远都超脱不了，才会说着那样荒唐的，自欺欺人的话来麻木自己吧……”与他自己如出一辙呵！他在采池居休养生息了这么些年，终究照旧——超脱不出一个“情”字……

闻言，夙婴低眉默然沉静下来，微凝的眼神明确是在思考着许多从前未曾涉及的问题。徐徐地，有一种会意的，也曼妙的笑意从他眼底流溢而出，像繁花满枝桠的古藤树，起升降落间开尽春夏的旖旎。是啊，他怎么忘了——脂砚实在，也是个超脱不了的凡人吧？所以她会喜，会怒，会急，会悲。甚至会，因此而走火入魔……

他眯起眼睛望天，眸光却因思索得太深入而逐渐变得幽冷。既然都是凡人——脂砚，又会选择谁？

“朕会问她。”突然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刻意般站起来，轻吐一口吻，天子眼里的笑意竟是出奇的澄明，“放心，朕只问她一次。她若不愿，朕绝不会强求。”

是的，他是天子，或许可以强求一切。但对于心爱的女子——他不愿，更不舍得。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徐徐亮堂了起来，温泉水巧骗了流光投在扑面的青石上影影绰绰，倏忽又隐去了光华。草木间的雾气皆被日色蒸融了去，隐约可以看清地上铺着的是五彩的奇石，石缝里开着的兰草也统统被染成了色彩斑斓。

如同某种坚定着的信念，也终于绽铺开最荼靡盛烈的花。今夏，花事犹未了。

第九章阴差阳亦错(1)

《颐安正史》有载：颐安七年，昭阑帝身患奇疾，心志不健，幸得高人赐药，愈。以后专心朝政，治国有道。鸾姬太后年迈，渐不上朝听政，后归隐于蓝陀寺，终。

“希奇，最近一直在贵寓望见小姐呢。她不去采池居修炼了吗？”

“谁知道？哎瞧，这次是连司歆都回来了。”

笠绮亭旁，云英向晚，窈窕的花树枝桠被裁剪成一地犬牙交织的影。几个伶俐的丫鬟窃窃私语着走过，朝着正闲坐在亭内看书的紫衣女子欠身行礼。

脂砚莞尔一笑，颔首示意，转而同身后的司歆玩笑道：“我如今——是更像凡人了罢？”

司歆“格格”一笑，并体贴地为她拂去落在领口上的花瓣，“仆众倒更喜欢这样的小姐。”是啊，从前的小姐太疏淡，鲜少愿意与旁人谈心说事。只管端庄有礼，眼里也常浅笑，却始终给人不行触及的感受。相比之下，如今的小姐便沾了许多鲜活的人情暖味儿了。而谁人让小姐改变的人，应该即是，当今圣上了吧……

这几个月来，即便小姐不明说，细心的自己又怎会瞧不出个究竟来？小姐对皇上的情意，是极深，极切的，且全然差异于对萧先生的情——因为小姐，是真真正正爱上皇上了吧？所幸如今的小姐已经彻底挣脱了“鸾姬太后”的身份，便可以——以原本的容貌与皇上坦诚相待，互诉衷肠了呢……

“或许——”脂砚笑着起身，望向亭外那那满树纷娆的飞花，手指微抬便接住了凌空飘落的一枚，细细捻揉，似乎指尖也绽铺开一朵花漪。徐徐地，她的眼里升起了一丝不行捉摸的笑意，那样轻巧，却是比那朵花漪还要妩媚感人，“当个凡人倒也没什么欠好。”

轻柔的话语被风送至天际，盈舞在彩云之巅，笑意也太朦胧，倒像是笼着轻纱半裹的梦魇。衣袂轻揽，脂砚转身往自己的雅阁走去。

流汀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