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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不是胃出血。
叶之澜嗫喏,“年迈,这件事……”
“讲实话。”
“这件事情,较量庞大。”
“没什么庞大的,”叶之荫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
“年迈……”
不知何时,林慕悄悄地站到房门外面。听到叶之荫的语气越来越严肃,她赶忙走进来,样子十分紧张。
“阿荫。”
“妈,”叶之澜扶住她,“您怎么来了。”
叶之荫也想下床去搀扶母亲。林慕摆摆手,“你不要着急,我们也不想瞒你太久。”
“我不着急。”叶之荫披好衣服,“可是你们要告诉我,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还……”林慕欲言又止,转头看看高峻的二儿子,叶之澜摇头,“年迈,你身体还没好透彻。等你完全好了……”
“那还要等多久。”
“这个……”林慕和叶之澜回覆不了他的问题,叶绍华推门而入,老人威风凛凛凌厉,“你还得养七八个月,老老实实呆着,想那么多做什么!”
他对大惊失色的林慕和叶之澜摆摆手,“瞒他还能瞒多久?早说早痛快。——你有孩子了,放心静养吧。”
叶之荫的手在抖。
孩子?他喃喃,他真的有了个孩子啊……
一时五味杂陈。
贺明陪他去医院,那种态度,他已经有所察觉。恶心,干呕,丧失食欲,疲乏无力,偶然低烧——更典型的是,他已经一连两三个月没履历发烧期。
九月初,许天奇和他草草做过频频。以往叶之荫会吃避孕药。他给自己找捏词,忙,项目刚起步,实验正要害,仪器辐射超标,等等,归根到底没谁人心思。
他不愿意。
那一回许天奇走了后,叶之荫翻出空空如也的药瓶,才想起来已经没有了。他企图买一瓶新的,然而又是事情,事情,事情,等记起来,已经是两个多星期之后了。
就这样,一个孩子?他难以置信地将一只手盖在腹部,孩子?
“年迈,”叶之澜慌了,“你别想太多啊。”
“我没想什么。”叶之荫脸色青白,“我不是住院了吗。”
“你是住院了,”林慕握住他酷寒的手,“许,他……”
“我记得我昏已往了。”
“是啊,”叶之澜道,“他把你……我到医院的时候,你在手术室。”
“那,”叶之荫的手做出一个向下按的姿势,被林慕一把抓住,“你做什么!”
“我以为希奇,怎么会——”
“希奇什么,以为希奇的是那群医生。”叶绍华作为一个死板的alpha,谈论这种话题总感受难以启齿,“你是流了许多血,其时预计胚胎,嗯,”太太眼神一扫,老爷子赶忙改了口吻,“谁人,孩子,保不住。可是几天后检查发现,虽然很危险,可它,它还在世。”说完,小声嘟囔道,“医生说它很顽固的,不愿自己掉下来……”
叶之荫牢牢抿着嘴唇。林慕和叶之澜生怕他再次做出按压肚子的举动,一人抓住他一只手,不住地劝着。
“谁人,有孩子是好事啊。”
“你别瞎捉摸,对身体欠好的。”
“医生讲你和它都太懦弱了,所以不敢告诉你。”
“就算有了孩子,”叶之澜道,“现在是不能仳离,呃,出生之后,签了字……”
“许天奇知道吗。”片晌,叶之荫似乎恢复了清静,“告诉过他吗?”
“他?”叶之澜退却一步,“他,关他什么事。”
“我以为他晓得了。”叶之荫道,“他那天说,除非我还给他一个孩子,否则他不会同意仳离。”
叶之澜看看怙恃,逐步摇了摇头,“他不知道。”片晌后坚定增补,“是的,他肯定不知道。”
叶之荫久久无语。
获得真相后,叶之荫被家人看守的更紧。
“不喜欢许,许,”林慕放软了口吻,劝道,“这个小孩总是无辜的呀。”她握着儿子的手,“你不要天天生闷气。”
“我没生气。”叶之荫道,“我在看书。”
“我知道你不愿意。”
“妈,我有心理准备。”叶之荫把书放下,“我是个omega……”
“这个,”老人反重复复只会劝同样的几句。叶之荫笑笑。药吃掉,汤喝掉,一天睡掉十二个钟头。网线拔掉,电脑没收,他讶异地问叶之澜,“这是做什么?”
“辐射,欠好。”简朴解释事后,他带走了那部叶之荫唯一可以和外界联系的工具。
叶之荫直觉那里差池劲。
是孩子吗?他琢磨,它很懦弱,但相当坚强。要小心照顾,否则……许天奇?
心脏一沉。
许天奇信守信誉。已经已往这么久,他还没回到本市吗?如果alpha听说这件事……
在心跳的悸动中,日历一页页翻过。
叶之荫小腹微微隆起。去医院检查,医生给出的情况仍然是不容乐观。
发育缓慢,弱,小,像粒没发育好的豌豆。叶之荫被越发小心翼翼地照料起来,吃穿住行,二十四小时总有人盯着他。
现在叶之荫以为他逐步喜欢上这个孩子了。它甜睡在他的身体里,是一粒种子。以后会长大的,变强壮。他在心里对这颗豌豆说,不要畏惧,我陪着你。
许天奇音讯全无。叶之荫想,这小我私家回来了的话,一定会看到自己还没签字。既然还没找上门来……
他的心瞬间沉到水底。
二十二
十二月底,天很冷了。
叶之荫穿着很厚的羽绒服。肥肥大大,裹得人整个胖了一圈。
医院里的空调打的相当足。但走廊里人来人往,玻璃门开开关关,不时有寒风卷着枯枝的味道咆哮而入,凛冽地冲散空气中的温暖。凉意丝丝缕缕地漫上来,他晃晃头。脖子不太舒服,最近一个月,不是坐在床上看书,就是躺着干怒视。因为大豌豆的情况始终没有转机,叶家人严厉克制他的行动。他没措施,最后豌豆照旧没什么活力的容貌,叶之荫也落下了颈椎痛。
拉上衣领,悄悄地期待医生叫号。林慕犯了哮喘,去这次检查,叶之澜特地换了假期陪他。叶之荫以为自己来也没什么……可是刚要张口的那一刻,大豌豆在肚子里不安地震了动,他连忙闭上嘴巴,乖乖地让弟弟把他送到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抽了血,看看时间快到了,叶之澜去拿化验效果。千付托万嘱咐,简直把叶之荫当成了小孩子。“我是哥哥啊,”他笑着慰藉弟弟,“显着小时候,都是我烦琐你。”
“嗯,嗯。”叶之澜一步一转头,“哥你好好坐着啊,那里也不要去。”
叶之荫点颔首。
一名omega男性约莫刚看完医生,摇摇晃晃地坐到空出的位置的长椅上。跟在身后的alpha一手拎个dv,一手捏着张纸巾鸠拙地擤鼻涕,鼻头红肿,似乎刚刚哭过。omega觉察叶之荫的眼光,就笑着解释道,“今天我第一次做b超,他非要拍。求了医生良久。然后……他惠顾着哭,什么也没拍成。”说着叹口吻,“这家伙是个alpha没错,可就是太容易多愁善感了。”
肩宽体阔的alpha酡颜的像掉进了一个大酒缸,“我,我激动嘛。”
“行行,你激动。”omega审察一番叶之荫,“你的alpha呢?”
叶之荫摇摇头。
“去帮你拿化验效果了吧?”他笑眯眯的,“你不要不开心,他一会儿就回来——”
叶之荫道,“他不在。”
“啊?出差去了?”
叶之荫继续摇头。那对omega和alpha看着他,怪同情的,一起劝他道,“你要坚强……”
我挺坚强的,叶之荫想,大豌豆虽然有气无力,不外照旧坚持巴在他的身体里。这样琢磨着,他朝那对a/o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于是那两口子看向他的眼神愈发同情。
休息片晌,身边的omega带着alpha回家了。
“再见啊,”生疏的omega轻轻拍一拍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
“谢谢。”叶之荫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在走廊止境。幸福啊,他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衣领中。有了大豌豆之后他以为自己变得特别软弱,心烦意乱,莫名其妙地开始期冀一些发生不了的好事。叶之澜还没有回来,一阵焦躁涌上心尖——这是大豌豆准备生事的节奏。
好烦。
“哎,叶之荫啊?”
叶之荫的手已经伸入口袋。他随身带着一盒糖,五颜六色的糖盒是他焦躁情绪的源头之一。他抬起头,攥着只铜盒子。一个身量高挑的年轻女子站在他跟前,从气息判断,这是个很是有活力的alpha。
“你认识我啊,我认识你。”那alpha笑嘻嘻的,穿着玄色高筒靴,嚣张的金属片和医院沉闷的情况格格不入,“我是肖月。”她豪爽地伸出一只手,指甲上有没卸除清洁的玄色指甲油,叶之荫一愣,下意识回握,“你好,我……”
“啊哈哈我是很好啊,你什么你,你是叶之荫,对吧。”肖月笑的特别开朗,“来检查啊?真巧,我也来检查。”
alpha女性不会有身。叶之荫瞬间明确,微笑道,“恭喜。”
“嗯,谢谢!我真的很兴奋!”肖月指着身边一个短发女子道,“这是我工具——蒋启明,你喊她蒋星星就行。”
蒋启明“扑哧”笑了,“你别吓人啊,”她热情地去握叶之荫的手,“你好你好,月月经常提到你。”
肖月怪叫,“别叫我谁人!”
叶之荫良久摸不到电脑,他还企图向肖月多探询一点许天奇的事情。肖月让蒋星星坐到长椅上,笑着对局促的叶之荫道,“你怎么老不上网了?”
“我家里……差异意。”
“我猜就是。”肖月左右看了看,两只手绞来绞去。她的笑容逐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拿不定主意的彷徨。
“我不知道改不告诉你。”她的心情很诚挚,“可是,既然遇到了,或许是老天派我完成这个任务来着。”
肚脐下一阵柔软的痒,大豌豆在蠕动,叶之荫双手握拳放于膝头,抬着下巴,他预感应要听见他一直担忧的事情。
“许天奇……”肖月的手指不安地掠过额头垂下的乱发,“他就躺在这间医院。刚救回来,人还没醒。”
(二十三)
叶之荫站起来,踉跄走了两步。肖月一把搀住他,“你别……”她慰藉道,“他命硬,一时半会儿……”
“肖月!”蒋启明瞪了自家alpha一眼,“别乱说八道。”
短发omega,也许是刚刚有了孩子的缘故,气息温馨而清洁。她的眼睛很是黑,在阴影中,眸子乌沉沉的,眼光特别柔和。
“你不要担忧,”蒋星星示意肖月扶叶之荫坐下。她轻轻道,“我是这个医院的医生。你相信我,许天奇的伤没你想的那样重。医生喜欢预估最坏的可能,”蒋星星停了停,“他虽然现在还没醒,但很快,很快他就会醒过来的。”
叶之荫抱着肩膀,嘴唇毫无血色,“真的?”
“嗯。”蒋星星颔首,她的心情那样沉静,令忙乱的叶之荫由衷地感应放心。大豌豆一动一动,他抚着小腹,长长地叹一口吻。
“总之,为了你的,你的身体,”蒋星星嫌弃地瞥了一眼肖月,“你得放宽心。”
叶之澜急急遽地赶到走廊,叶之荫坐在长椅上,一副魂游天外的心情。
“年迈,不舒服么?”叶之澜赶忙去摸他的额头,叶之荫轻轻地摇头,问道,“怎么这样迟?”
“总有人不排队,种种喧华。”医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叶之澜悄悄诉苦,自从上次叶之荫盖着白色被单被从手术室推出来,他就对这个永远充斥着希奇气息的场所避之不及。人声嘈杂,险些所有人都心情阴沉。疲劳的医生,绝望的患者,焦虑的眷属……
眷属。这个词从脑海里蓦然跳出来。叶之澜不自然地扭转了头,一个医生在门诊室探出头叫唤叶之荫的号码,他赶忙扶起哥哥,搀着他走已往。
一套庞大的检查做下来,天色已然全黑。
叶之荫喜爱冬天。冬天的风总是带着其他的味道,甜蜜的酷寒,像穿红衣的小孩子拿着糖葫芦。又有汽车尾气的烟尘,呛,可是并不讨厌。
可是他现在闻不到这些味道了。
叶之澜小心翼翼地瞄着后视镜,“医生说,大豌豆的体现还不错,唔,长大了一点。”
叶之荫无言地看向车窗外闪烁的霓虹灯,手轻轻地在腹部往返滑动。
对于哥哥为孩子取的名字,叶家人啼笑皆非。“大豌豆?为什么是豌豆?”各人都这样问。叶之荫指着一本人体书上描绘胎儿的插图,谜底精练明晰,“因为它像一颗豆。”
“那也可以是绿豆、红豆或者花豆啊。”林慕以为可笑,“小名叫豌豆,豆豆不行吗?”
“豆豆是隔邻家京巴的名字。”叶绍华体现阻挡,“豌豆,还不如叫石头。”
叶之澜道,“豌豆倒也可以……别致,嗯。”他问哥哥,“乳名是豌豆,那台甫呢?”
叶之荫放下手中的书本,沉思良久,“叶红薯。”
鼻子冻僵一般,丧失了嗅觉。
大豌豆或许爬累了,许久一动未动。叶之荫默然沉静着听交通台聒噪的主持人陈诉路况,叶之澜抿抿嘴,切断了无线电广播。
“太吵了。”他审慎地审察兄长冷淡的神色,字斟句酌,“对豌豆欠好。”
“他还没发芽,听不见。”
“那,可以听点此外。”叶之澜找到一盘莫扎特,曲子轻柔舒缓,“网上说,古典乐对胎儿发育很有利益。”
叶之荫垂下眼皮。
堵车,车流如僵死的龙,一动不动。叶之澜的焦躁在狭小的空间内升温,大衣口袋里的手机,似乎是一道催命符。眷属,他接电话,你是许天奇的眷属吗,我们——
“哥。”
“阿澜。”
静默中,兄弟二人同时启齿。
“你先说。”叶之澜道,叶之荫没有阻挡,看看弟弟,然后低下了头。
“许天奇,”他的语速很慢,眼睛眨动,视线移向弟弟,“他失事了。”
叶之澜难掩惊讶,“哥,”他激动地想站起来,脑壳一下撞到车顶,疼的一嘶气,“操,谁这么多嘴!”
叶之荫悄悄地望着他,手探索着,按在他撞到车顶的那处头皮,“你知道了,是不是。”
“嗯。”除了说这个字,叶之澜无言以对。
“他受伤多久了。”
“很……”叶之澜吸口吻,反手握住叶之荫的手指,“实在,也没多久。”
“怎么受伤的?”
“这个,”叶之澜怔了怔,“任务吧,秘密……他们就是打电话告诉我,因为找不到你。”
叶之荫的手机早就停机,放在那里,当个部署。“武士,他们那种队伍挺危险的,有什么事冲在最前面,所以……”
“我知道。”
“年迈,你别琢磨了。”
“我问你要仳离协议,你三番五次的推,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吗?”
“……这个情况……下,他,他们向导……”
“你去问过了,是不是?”叶之荫语气淡淡的,“原本,军婚就很难离。”
“他有大错啊!”想起之前种种,叶之澜生气难当,“我恨不能——”
“以前的事,我们都有错。”叶之荫靠在他的肩头,疲劳地合上眼睛。“无论怎么说,你应该告诉我。”
大豌豆开始徐徐蠕动,今天它格外兴奋。
“找个时间,不,明天。”叶之荫体味着体内异样的酥麻,“我去医院——我去看看他。”
堵塞消除,车流终于如冰封的潮水,迅速向着家的偏向一路奔行。
(二十四)
既然叶之荫要见,那也没有阻止的理由。
叶之澜无可怎样。与怙恃私下商量,虽然之前两小我私家闹得天翻地覆,但许天奇的情况就摆在那里,叶之荫无论出于何种心态想看一看他,似乎都很讲得通。
但真正到医院“见”到许天奇,又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叶之荫伤风,低烧,颈椎痛。大豌豆同他一道病恹恹的,毫无活力,几天才稍微动一下。
“这可怎么办呢。”提起未来的外甥叶之澜照旧忍不住对许天奇的恨意。如果不是那天他的狂躁和暴力……
“为什么非要去看他。”搀着孱弱的哥哥,叶之澜一手拎着探望病人用的果篮,一边小声诉苦,“看就看,还买工具。”
“别人带了。”叶之荫脸色憔悴,裹在厚重的冬衣中,整小我私家格外清瘦。两三小我私家从他们身边走过,抱着花,提着补养品。叶之澜悻悻地哼了一声,道,“那些是探亲友的。”搀扶的更用力些,状似无意道,“横竖他也吃不上,还不如给我们豌豆吃。”装模作样地捏细嗓子,“是不是啊,大豌豆?”
叶之荫低头看看微微隆起的小腹,“豌豆说,欠好。”
“怎么欠好?”叶之澜企图用手指撕破塑料纸,抠出一枚殷红的蛇果,“大豌豆不喜欢苹果吗?”
“它说,它喜欢吃土豆。”
“那好。”叶之澜放弃了破损破损果篮的举动,“喜欢土豆啊?转头我就雇小我私家在院子里种上一垄。”
来到医院前叶之澜和军方的认真人通过电话。对方很惊讶,究竟通知了快两个月,叶家照旧第一次主动询问许天奇的身体。
“转入普通病房了。”认真人讲,他隐约听说过许天奇和另一半关系并不融洽,似乎闹过一小段时间的仳离。离没离成不知道,人现在昏厥不醒,想签字,也得等他恢复意识。
效果叶之澜凭证提供的地址找上12楼的特护病房,却扑了个空。
病房空空荡荡,床铺整洁,柜子上的花瓶插着一束没精打采的花。残留着药物的气息。门窗打开,危楼多悲风,过堂风吹得人措手不及。叶之澜拖了张软椅,转头一看,叶之荫神情紧张,眼睛睁得很大,嘴唇牢牢抿成一条线。
“不舒服吗?”叶之澜道,“快坐下歇口吻。我去给你倒点水。”
“不,不用。”叶之荫环视左右,两手不安地握着,“这里有他的味道,”他低声道,“我能分辨……”
“没事,他现在转动不了,而且我在这里。”叶之澜忏悔,就该强硬阻止的——来医院看什么看!一个病人,有什么悦目的!
叶之荫局促不安,整整袖子,又去拉高衣领。叶之澜实在不忍心见他如此担惊受怕,便上前环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舒服的话,咱们先走吧。”
“我……还没见到他。”
“不想见就不见,过几天再来。”
“过几天?”叶之荫轻呼一口吻,“过几天,还能见到他吗?”
叶之澜无言以对。
“我做了良久的心理建设。”叶之荫道,“我知道,我们的关系,唔,我们问题很是多。”
“别想那些。”
“他受伤了。情理上说,我应该来探望他。”叶之荫的心情简直可以称之为凄惶,“他是大豌豆的父亲,实在,也算得上对我不错。”屋子,礼物,无视他放在床头柜中的药——“可闻到他的气息,我照旧怕。”
“他,”叶之澜半搂半抱地将哥哥带出病房,“他伤害过你许多次,你怕他,很正常。”
叶之荫摇摇头,“伤害?完婚了就要那样,他说的没错。”
“那他也不能太太过。”叶之澜道,“他现在伤害不了你……不必畏惧。”
“我怕他,也可能怕的不是他,”他疲累地总结,“我有点太神经由敏,这样欠好。”
他们在门外讲着话,大豌豆蠕动,像是一个庞大的气泡从小腹中升起来。一名武士的身影在走廊拐角泛起,见到叶之荫,吃了一惊,然后往后停在原地,似乎在思量是不是要过来打招呼。
“肖阳。”叶之荫同样看到了他,“许天奇的铁哥们。”
叶之澜撇嘴,“军痞,一路货色。”双方大眼瞪小眼地默然沉静片晌,肖阳正了正军帽,大踏步走过来,站在一米开外,向叶之荫行了个军礼。
他眼下乌青,胡子拉碴,易容不整。“你好,”肖阳声音很低,“来看许天奇?”
叶之澜道,“我哥出于人道主义。”叶之荫恢复了清静的神色,“听说他受伤了,总要过来探一探病。”然后问道,“可他不在。”
“他,昨天夜里还在这里。”肖阳瞥一眼半开的房门,“破晓五点钟情况突然欠好,于是……正在icu。刚下手术台。”
“是,是这样啊。”叶之荫牢牢抓着袖口,肖阳注意到他泛白的指枢纽,“抢救过来了,危险期过了,照旧会送到这里的。”
“我能去见他吗?”叶之荫道,“去icu。”
“哥,”叶之澜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放任叶之荫直面许天奇,即即是昏厥的也不行,“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去看一眼。”叶之荫朝肖阳伸出一只手,“请你带我去。”
肖阳道,“这个……”
“我就见他一面。”
“可是……”
“我不是去幸灾乐祸的。”叶之荫眼光老实,“我就看看他。”肖阳不回覆他,他便缓慢地、却坚定地重复,“看看他。”
“年迈!”叶之澜想起他刚刚恐惧的样子,“你会不舒服的。”
“我做盛情理准备了……我不怕。”叶之荫转头看看弟弟,然后面临肖阳,站直身体,“肖阳,我请求你,带我去看看他——看看许天奇。”
(二十五)
叶之荫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许天奇,居然会是这样的一种情形下。
在他的印象中,许天奇是一个精神充沛到令人难以忍受的人——夜里睡觉,手脚总不会好好放着。四仰八叉地伸展四肢,占据床铺的绝大部门,像一只圈地的猛兽,虎视眈眈地觊觎着叶之荫藏身的角落。
然而,在icu病房中的许天奇,终于失却了他的活力。
他清静地睡着,胸膛看不出升沉。若不是仪器的曲线上下升沉,叶之荫真的险些以为,这个alpha已经脱离了。
肖阳和医生不知怎么相同过,叶之荫获准进入icu探视。脱下厚重的羽绒外套,换无菌服时,肖阳察觉到他的异状,惊讶很是。
“你?”难以置信的眼光从隆起的小腹看向苍白的脸,又滑回显着柔软的腹部曲线,“天哪——”
叶之荫笑笑。他禁绝备解释。大豌豆整整睡了一周,在这个时间,宛如一颗寂静的种子,终于长出了细弱的根。他感受这颗种子在小腹里运动,他知道,它很兴奋。
一名护士正在纪录数据,口罩遮住容貌,只露出两只眼睛,严厉地审视着进入icu的不速之客。她讨厌不请自到的眷属们,尤其是开后门进来的。看什么呢?濒死了频频,除了军队的同事和向导,这个武士从未有眷属来医院照顾过。现在眼巴巴地盯着瞧,一个刚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呼吸靠机械维持的病人……岂非是算计身后的遗产么?
她为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不请自来的“眷属”走走停停,最后站在病床两米远的地方,显着是在犹豫。
这是个omega,气息清淡——仔细分辨,清淡的信息素中夹杂了一丝甜蜜的味道。有身了啊,护士眉头一松,就听omega问道,“请问……”
“嗯?”
“他,”叶之荫起劲地向许天奇走进一步,“他,怎么了?”
对于叶之荫来说,密闭的房间内,许天奇的气息简直像放大了一百倍猛烈。
这个味道,火热的,夏天一样。叶之荫闭上眼睛,夏天……谁人灼热的中午,许天奇将他推倒在床上。浓郁的信息素,从四面八方汹涌而出,将他困绕期间。他动不了,叫不作声音,他——
“你没事吧。”护士走过来,疑惑不解地盯着他蓦然苍白的脸,“不舒服的话,直接下去看医生。”
“没有。”隔着防护面具,叶之荫的声音闷闷的。甩一甩极重的头颅,腹中的大豌豆配合他的行动,活跃地晃动几下。很兴奋吗?他默默地问他的孩子,见到父亲,是不是很是开心?
显然,大豌豆是的。胎儿对父亲的信息素相当敏感,有alpha照料的omega才气孕育出结实的子女,正是基于这个原因。想到肚子里的豌豆,叶之荫忐忑不安的心情徐徐松弛,“许天奇”,他轻声召唤,一步一步地向他走已往。眼前似乎泛起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以及十几个差异颜色的小盒子。“许天奇,”叶之荫提高了一点声调,“你怎么了?”
“你讲破嘴皮,他现在也不会有反映。”护士解释,“他处于深度昏厥中,对外界没有任何感知。”
“是么。”叶之荫喃喃自语,“那他还会醒过来吗?”
“你是他的近亲属?”
“我?”叶之荫想了想,“我们,以前准备仳离。”
“他瘦了许多。”从icu出来,叶之荫蹦出一句,“皮包骨。”
肖阳叹口吻,道,“可不是,原来多……”叶之澜一眼瞪过来,他赶忙闭上嘴,“那什么,叶老师,你身体,嗯,情况特殊,先回家休息吧。”
叶之荫吃力地坐下,脱掉无菌服,叶之澜给他端了杯热水,他抱着那只温暖的杯子,默然沉静而憔悴。
许天奇昏厥不醒,丰满的面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出两个高高的颧骨。记得他是有一个酒窝的,一笑,就露出来。差池称的酒窝让年轻的武士相当不满足,刚刚认识那会儿,有次约会,他因故迟到,感应公园门口,发现许天奇正拿着一面小镜唉声叹气。
“怎么了。”叶之荫问,昨天半夜许天奇的微博更新,说长了三颗青春痘。他默默围观,没有留言。
“酒窝啊,就一个。”许天奇把镜子塞进裤子口袋,爽朗一笑,维持了约莫三十秒。那笑容诡异的叶之荫寒毛直竖,效果alpha崩不出了,蹲下哈哈大笑,“你怕什么?”他笑的话都讲不清楚,“我想让你看看,我就左边有个酒窝。”……
惋惜都没有仔细看过。
“他会醒吗?”叶之荫抬起头,问肖阳,“你跟了几个月,应该很清楚。”
“这个……”肖月给肖阳打过预防针,蒋星星说许天奇会好,但那是为了宽慰叶之荫受惊的情绪。果真有身了,原自己体就欠好,现在还带着孩子,万一,他转头看一眼icu里闪烁的仪表,最后下定刻意,扯一个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会的啊。”他笑,眼睛弯弯——钓马子自得技巧,曾几何时许天奇恶毒评价——“别担忧,他……许天奇,他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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