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浴火而亡（1/2）

窗明几净，暖阳温温。

一袅带着淡淡甜香味的白雾从精雕细刻的香炉里徐徐升空，然后没入了空气中。一帘低垂的纱幔遮盖住了锦被拥住的床榻，小婢沉香将刚烧旺的炭火盆端到床榻下边搁着，省得正睡着的人以为清寒。

“沉香？”冬初雪低叹了一声，从梦魇中醒了过来，她艰辛地喊了一声，然后就急急地喘了起来。

刚刚搁好炭火盆正要脱离的沉香急遽又退了回来，快步走到床榻边，撩开低垂的纱幔露出了内里卧着的女子。冬初雪脸色苍白地躺着，外头的阳光从微微打开的窗户里漏了进来，她急遽伸脱手臂盖住了。

“小姐！你总算是醒了！”沉香见冬初雪醒了过来，险些是喜极而泣，她差点儿就以为小姐就此甜睡下去，再也醒不外来了。

冬初雪逐步地适应了外头的艳阳，这才放下手臂来，环视了一眼寥寂空旷的屋子，低低隧道：“他们……都走了？”

沉香扶着冬初雪的手臂僵硬了一下，然后又赶忙挤出几抹笑容来：“小姐你别多心，大少爷他是早起去赶着服务去了。昨儿立夏了，马上就到了给宫里和各王府交货的日子了，大少爷不能一直在这里延误着。”

“是啊，在我这里什么事情也做不了，还平添惆怅。”冬初雪说着，眸子里泛起了一股水汽，她逐步地眨了眨，那内里的水汽就凝成了剔透的珠子从她的眼眸里滑了出来。

沉香见了急遽慰藉她：“小姐，你别哭了。小令郎跌进湖里没了，你连连哭了四天四夜，再哭下去怕是这眼睛就要瞎了啊！”

冬初雪原本是当世鸿儒帝师冬止翰的独女，二八年华嫁给了认真朝廷纳贡的做生意世家大少爷陆之远为妻。隔年，冬初雪为陆之远诞下一名白胖可爱的儿子，伉俪二人更是恩爱无比羡煞旁人。只惋惜，刚添了外孙不到一年的时光，冬止翰就得了急症，药石无用，没有熬过冬天就去世了。冬初雪为此惆怅不已，但她没有推测噩梦才刚刚开始。七日前，府里的嬷嬷巧娘带着小令郎陆天阳在府里玩耍，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听到巧娘失魂崎岖潦倒地喊着小令郎落水了。

等到府里的仆从将陆天阳救起的时候，他已经断了声息，没了。

“好，我不哭。”冬初雪猛吸了一口吻，硬生生地将泪珠儿都吞了回去，“今天是天阳的头七，你扶我起来，我要给他烧点纸钱。”

冬初雪哭了四日，又昏厥了三日，今天突然醒过来就要起身，摇摇晃晃连走路都不稳。沉香急遽从旁边扶住她，冬初雪跌跌撞撞地倚着沉香往外走着。

“小姐，夫人说小令郎这么小就夭亡了，不应给他大操大办，祠堂里也不应有他的位置，所以……”沉香掂量着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才气不刺激到遭受着丧子之痛的冬初雪。

果真，冬初雪全身一僵，逐步地转过头来问沉香：“那他们要把天阳怎么办？”

“这……”

“你快说呀！”

沉香低下头道：“夫人说小令郎就暂且埋了，等到大少爷和你百年之后再随你们移到祖坟里去。至于其他，小令郎年岁暂且还小，所以也就……”

“够了！”冬初雪大叫一声，嗓子里涌起一股腥甜，她抿着唇将那股即将涌出的血气咽了下去，挥开沉香的手，自己蹒跚地迈出门去。

沉香急遽跟了出来：“小姐，你要去哪儿？”

冬初雪不说话，就那么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她要寻她的孩儿去，她还未与他说说话，他们就要将他埋进酷寒漆黑的土里去了。一路浑浑噩噩地走着，沉香早就寻不见了踪影，冬初雪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那里，她只是凭着意志在走着，直到她看到一座肃穆的高堂耸立在眼前。

抬眼看去，高堂门前悬着一块牌匾——陆氏祠堂。

冬初雪靠着门跌了进去，她跪在陆氏祖宗的牌位跟前想要问他们：她自打嫁入陆家，就一直上孝公婆，下恤仆从，与陆家上上下下相处和乐。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她！

“到底是我做错了什么？要将我刚刚一岁的孩儿夺走？”泪珠炽热滚烫，一颗颗砸在祠堂的青石板上，冬初雪一叠声地问着，她想要获得一个谜底，好教会她去接受这无常的运气。

一道阴狠的女子声音突然闯进了冬初雪的耳中：“因为你从一开始就不应嫁进陆家！”

冬初雪还来不及转头来看清这女子的容貌，就被她从脑后重重地砸了下来。天旋地转，冬初雪马上栽倒在地。意识弥留之际，她看到一双鹅黄的绣花鞋踩着优雅的步子将祠堂里供奉着的烛火一抬手扫向了两侧垂下的纱幔。

火光弥漫，奇异的是，心里没有一丝惊慌，冬初雪想：她这冬日里的一场初雪，终究没有熬过这炎炎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