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二幕(1/2)
黄昏的大孚灵鹫寺陶醉在一片橙黄的暮色中,降低的梵号伴着缭绕的香烟,在古老的庙廊内久久回汤,那种深邃的慈悲逾越了生死的界线,如同一道淳厚的暖流,宽慰着来者疲倦的心灵。
知客僧无言地合什退下,带上柴门,将小小的禅院阻遏在红尘之外。
在冰天雪地中跋涉千里後,慕容紫玫娇嫩的脸上带着一丝掩不住的疲倦,但此时,芳心内尽是平和的喜悦。
逃离星月湖的当晚,她在雪地产下一个女婴。
母女俩同样早产,又各自生下一子一女,慕容龙当可浅笑九泉。
其时她手指已经扼住婴儿的脖颈,终究照旧不忍下手。
最後只好抱着亲生骨血痛哭一场,留下这个孽种的性命。
一路上紫玫搂着女儿,拖着生产过的身体昼宿夜行,一面疗伤,一面小心翼翼地避开星月湖的追兵。
经由十余天的艰辛旅程,终於来到这处释教圣地,武林名刹。
大孚灵鹫寺的庄严肃穆,给了紫玫难堪的清静感。
不足一年的时间内,她履历凡人几世也未有的痛苦、惊惧和生离死别。
紫玫现在只想与沮渠展扬见上一面,然後在他身边安牢靠稳地睡上一觉,涤尽身体的困倦和伤痛。
紫玫沉静地理了理鬓发,轻轻推开房门。
吱哑一声,夕阳的余辉涌入陋室,将简陋的物体镀上一层耀目的金黄。
室内只有一张蒲团,一张矮几和一个背门趺坐的僧人,此外一无长物。
眼前灰扑扑的僧衣,与她影象中谁人鲜衣怒马,玉树临风的武林少侠大相迳庭。
但紫玫一眼就认出这个熟悉的背影。
紫玫心中一荡,叫道:展扬哥哥!
踏入庵堂。
只迈了一步,紫玫就愣住了。
使她生疏的不仅是烧了戒疤的秃顶,尚有谁人背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
听到她的声音,沮渠展扬并没有像她想像中那样冲过来挽住自己的手,嘘寒问暖。
他没有扭头,甚至连姿势也没有换,只是入定般漠然。
紫玫的芳心像被人绝不留情的扔开,一种空空的疼痛使她僵立就地。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起,展扬哥哥就是她的呵护者,一个可以让她放心安睡的清静港湾。
在她影象中,无论受到什麽样的委屈,只要身边有展扬哥哥,自己都可以在他怀里一哭了之,展扬哥哥自然会替自己解决烦恼。
然而此时,隔着两步的距离,慕容紫玫感受却比在终南时更为遥远。
远得让她看不清、听不到、摸不着。
夕阳在默然沉静中变换着角度,谁人熟悉的背影一动不动,像猛火焚尽的余灰,没有一丝温度。
紫玫璀璨的星眸徐徐黯淡,心底最深最温暖的角落像被人一刀一刀剜空,只剩下酷寒的痛楚。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嘹亮的啼哭划破寂静。
灰色的僧袍闻声一颤,紫玫这才注意到他右袖空荡荡掖在腰间。
她轻轻拍着女儿柔软的身体,落寞的眼睛里没有一滴泪水。
她原以为自己会哭,此时才知道真正的伤心是不会流泪的,有的只是疲倦,生无迷恋的疲倦。
空、空空……木鱼声像被啼哭激怒般重重响了起来。
不用抬头,紫玫就能听作声音里的烦燥和疼痛。
缭乱的木鱼声像凌厉的耳光,重重打在脸上,责骂她的肮脏和不贞,让她滚出圣洁的庙宇。
紫玫俏脸马上变得苍白,她怔怔望着女儿不住开合的小嘴,最後凄然一笑。
那笑容彷佛一片凋零的花瓣落入水中,转瞬就被急流冲走,不留痕迹。
紫玫用巾帕掩住女儿的面庞,柴扉险些同时一动,接着身影便在十丈之外。
烦请见告圆相方丈:星月湖宫主已死,请方丈以天生苍生为重,为武林除去肆虐千年的邪教。
紫玫对知客僧说完,飘然脱离大孚灵鹫寺。
十二月十六,黄河风陵渡。
夜色降临,冰封的长河闪着严寒的清光。
昼间络绎的车马已然绝迹,偶然一阵长风吹来,一团团细碎的雪粉盘旋而起,在寥寂的冰面上旋舞。
十几条木船被冰封在岸边,渡口已成虚设。
但作为周遭数十里最大的镇子,风凌渡搜集了南来北往的行客。
离河岸不远,王记客栈内人声鼎沸,楼上的客房早已爆满,连大厅内也坐满了急於回家过年的客商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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