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保昱塔（2/2）
“未来的事情，隆道会部署好的，父王也不怕对不起列祖列宗的基业。今天不说这些了，父王命人在葛岭置下筵席，为你送行。数年之内，想来你也是见不到西湖风物了，今日就权当别过吧。”
一行人马从清波门沿着西湖东面的堤道一路北行，走了约摸5里路，到了宝石山下后再转向西面，沿着西湖北岸继续前行。五代时候，杭州城只在西湖东面，湖北岸已经是城外山野之地了，除了一些僧人占山建寺以外，只有一些招呼游人的酒家店肆和种茶种莲的庄园人家。
钱惟昱两世为人，却恍然发现，原来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照旧第一次游湖至此呢。吴越王宫在城南，城南的万松岭南屏山等处他日常也是去得便给。而湖北面那些前世常来的游览所在，这辈子却是或因为事务忙碌、身在外地，抑或是虽然身在杭州，然父王病重，需要时时进孝欠好出门游玩，至今还未来过。
白堤，断桥，这些唐人时候就有的奇迹，如今还显得簇新如洗，断桥桥栏上缠绕的苔痕，让堤岸与湖光山色融为一体，浑然没有人造物嵌入天然之中的突兀。至于苏堤，如今还不存在，里外西湖浑然融为一体，让白堤一端的孤山显得更为孑然独立，古朴天成。
钱惟昱正在贪看透越千年的隔世美景，轿子却在断桥这边折往葛岭山路上去了。山道艰难，那石阶都是山上寺庙的僧众在建寺的时候一点一点开凿石砌出来的，不外巨辇有十几人抬着，倒也上下自如，不觉颠簸。上了山后，林木愈是茂盛荫凉，浑不似7月余暑，倒真是“都市尚余三伏热，秋光线倒也人家”了。
上了葛岭，在抱朴院四周已经有打前站的择地铺开了席面，摆上了桌案杌子、毛毡地毯。钱弘佐在仰妃和钱惟昱的掺扶下踏出轿帘，马上有亲从都的侍卫上前稳住身形，把钱弘佐掺到主座上。
仰妃挂上面纱坐在钱弘佐身侧服侍，下面左首上席面即是钱惟昱，右手上则是钱弘、钱弘即是钱弘佐同辈的宗室中人。钱惟昱身边的，则是一些内牙军的将校和个体大臣。总的来说，今天只是给钱惟昱送行，不是朝会，列席的不外二十余人，一半多是宗室，尚有几个有着使相头衔的重臣。
钱弘佐因为身体的原因，这年来饮食颇受制约，眼前不外冰片虫草鸭、雪梨雪蛤羹、竹荪五味鸽等几味润肺温凉的荤腥，其余都是素菜羹汤。其余宗室诸人也只好随着大王，以清淡饮食为主了。
钱弘佐动筷之后，诸人各自依礼饮食。须臾钱弘佐喝完一小盏虫草鸭羹，也掉臂“君子食不语”的礼法，启齿对钱惟昱问道：“吾儿，可知今日为何选在此处送行么。”
钱惟昱听了之后，连忙停筷子行礼，自忖父王应该是久未曾游山，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了，而且今生再也见不到自己，故而有此选择。可是这番话定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也就随口找理由推测了一下。
钱弘佐也不置能否，转向另一边对钱弘、钱弘等几个弟弟等问道：“隆道、文德，你们以为如何？”
钱弘、钱弘自然也是不知道的，说了一些臆断的推测，各自均不切题。
“你们可见到院外那片清闲了么对，就是初阳台东面谁人山头。寡人前日命人发内帑钱粮，请了前几年在旁边宝石山上修了报国千佛院的僧众匠首勘踏考究，拟建一九层宝塔。僧众匠首等人费时半月，如今已得图样。”
一边说着，钱弘佐身后的侍卫端上来一个长匣，打开之后，露出一副画卷，内里正是用工笔严谨修饰，画了一副宝塔的图样。
“此塔，寡人有意命名为‘保昱塔’，请大德高僧在一旁修院住持，祈祷吾儿去唐国为质之行可以安然回返，诸位以为如何啊。”
钱惟昱听了大汗，这这这……后世宝石山上有保塔，那是他王叔钱弘二十多年后修的，其时正是南唐已被赵宋所灭、赵匡胤圣旨宣召钱弘去汴京觐见；钱弘心田不安，唯恐被扣押在汴京不得回返，才修了个“保塔”图个祥瑞。
如今，因为自己要初始南唐当人质，父王居然阴差阳错地提前三十年建议在宝石山上修个“保昱塔”，不知未来王叔钱弘会不会以为别扭……钱惟昱不无恶趣地想道。
不外，钱惟昱怎么想不重要，大王发话问了，宗室诸人自然是没口子地赞美大王和富阳侯父慈子孝，夸奖钱惟昱深明大义、为国不计小我私家安危，未来一定如何如何……
钱惟昱自己都不知道这场饮宴的后半程是如何竣事的，至少他自己是被父王的慈祥给感动了，难堪地脑子一片空缺。宴席散去之后，众人又去钱弘佐选址建塔的地方围观了一番，只见不外筹备了月余，现场已经有工匠在夯土立桩、削岩砌基，整座宝塔的基座尺寸已然可以略见大观。
从宝石山上下来之后，众人沿着城北一路行到武林门，几艘水师的楼船停在大运河码头边，是等着载钱惟昱和他的随行人员走大运河去苏州、随后折入长江、直航金陵的。
该告辞的言语礼仪，早已四平八稳、完备到了不能越发完备的水平，钱惟昱也不多说什么，走上先头的一艘楼船，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他和吴越国的种种战船也算是结下了不解之缘，似乎走上甲板之后，就可以感受到满身都冒出信心。
站在船头，看着撑篙桨橹齐摇，楼船已经徐徐离岸，众人还在岸上张望送行，钱惟昱站在船尾，用袍服的下摆在甲板上扫了一下，随后双膝跪地，对着钱弘佐磕了三个头。
“父王！请恕儿臣不孝，不能在您身边侍奉您终老了。”心中默默念完这句话，钱惟昱咬了咬牙，他知道，以后以后他就要走上一条不得不暂且装怂的隐忍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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