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沧浪集（1/2）

金陵城，周府后宅。（首发）

周娥皇故作病怏怏地躺在自己的卧榻上，丫鬟侍女轻易都不得进来伺候，名义上是因为“巨细姐得了神思疲弱之症、最需静养，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不外，本该正在“放心养病”的周娥皇却显着不是在榻上养病她正拿出一卷泛着类似于青竹和新茶清香的书卷，准备偷偷地读一会儿。淡蓝色的封皮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行书大字：《沧浪集》。书卷里的字迹清晰细腻、字迹纤秀，纸张皎洁、莹润光洁。

“封皮的行书字体姿媚放浪、意忘工拙，应该是手书而非印刷的，单论行书意态融贯，可谓当世一品。

纸质坚洁，只怕吴王殿下秘制的‘澄心堂纸’，论质地莹润细密、色泽皎洁也不外如此吧。不外澄心堂纸是拿来写诗作画的，价钱腾贵；用于印书可谓暴殄天物，而且经不起磙印。也不能有此淡然清香。”

周娥皇家中富贵、学识渊源，她自己又嗜好琴棋书画，故而对于天下书法字帖、乐器书籍、文房四宝的优劣档次，那都是熟稔于胸的。一本书从字迹到印工到纸张的优劣，那更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现在手头的这本书，就算还没没有细看内容；可是仅仅只要摸一摸，感受一下气息，就可以明确其品相。

不外周娥皇不知道的是，钱惟昱出的这本诗词文集，并不是每一本都是用这种最新秘制的安吉竹纸印刷的，因为那纸如今还不自制。只不外周娥皇手头“偶然”拿到的这本较量优待而已。

周娥皇掀开正文，在序录内里稍微一找，就找到了半年前钱惟昱那首“明月几时有”的《水调歌头》，尚有七八首其他水准还过得去的旧词旧诗。至于钱惟昱交给她和她妹妹嘉敏用于“交作业”应付差事的诗词自然不在其中，钱惟昱十三岁之前的早期劣作也没有列入。

这些词作诗文，周娥皇都是推测了许多遍的了，当下也没有新鲜感，只是温习了一下就翻已往了。到了集子后半部门，开始有些让她可以提得起兴趣的新作。若论笔调威风凛凛威风凛凛，无非是些寄情山水、借物言志的诗词而已，不外笔法老成、用典精巧。如果放到历史上的两宋时期来看，或许只是上乘佳作、不能全部归入一流。可是在这五代浊世念书人基数不多的年月，绝对算是当世前十的诗人才写得出来的了。

其中一首，水平显着比其余作品还要横跨一筹，连忙吸引了周娥皇的眼光。

“夜饮沧浪醒复醉，归来似乎三更（jing）；娇娘鼻息已微鸣，敲门都不应，闲步听江声。长恨此身非吾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彀纹平，小舟以后逝，沧海寄余生。”

“这词，着实写得太悲了。小小年岁，哪来那么多惆怅……莫菲，是在我大唐三年多，太过压抑情操、劳损心力了么。这才十五六岁，就想着避世出尘，不求功业，如何使得。”周娥皇是少有几个知道钱惟昱在南唐这几年装得有多苦的，而且究竟承蒙钱惟昱喊她一声“师姐”。见到钱惟昱现在抒发的胸怀，难免母性发作、同情心泛滥，掬了一把酸泪。

女人这种生物，尤其是那些“痴呆文妇”一类的文艺女青年总归有一种偏差。那就是既喜欢煽情细腻的诗词文章、又理想着这样一种细腻哀怨的人生履历。论触景伤怀故作悲调的无病呻吟诗词，如今的吴王李从嘉也尽是做得出来的，所以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周娥皇很自然就被李从嘉的才学精致吸引，认可了李从嘉。

可是如今，论诗词文才，钱惟昱体现出来的不比李从嘉差。更要害的是人家有人生阅历啊。在南唐的三年，别人以为钱惟昱只是浑浑噩噩结庐守孝的纯良君子，周娥皇却知道对方不仅有悠然文采，尚有飒飒武功、坚韧心智，和那……深邃不拔的隐忍。这些素质，都是完爆李从嘉八条街的存在。

一句话，就算李从嘉的诗词写的也好，琴棋书画皆通，小容貌上除了长得有点女人气之外也不赖，可是和钱惟昱放在一起一比，那就是一个毫无深度毫无内在的小白脸了。

周娥皇看完这首次，心乱如麻地妙想天开了好片晌，才算是收摄住心神往下继续看。却不知道自己的双眼已经不经意间被无声饮泣哭得如同两个桃儿一般。集子的前半部门，都是诗词，最后十几页，则有两篇散文，周娥皇凝思读去：

“予以出镇东海视察，扁舟吴中，始僦舍以处。时暮春氤氲，子城居署皆褊狭逼仄，不能出气，思得高爽虚辟之地，以舒所怀，不行得也。

一日过郡学，南顾草树郁然，崇阜广水，不类乎城中。得微径于杂花修竹之间。东趋数百步，有弃地，纵广合五六十寻，三向皆水也。其南地益阔，旁无民居，左右皆林木相亏蔽。予爱而彷徨，遂以钱四百贯得之，构亭北，号“沧浪”焉。前竹后水，水之阳又竹，无穷极。澄川翠干，光影汇合于轩户之间，尤与风月为相宜……”

一篇短短不外三五百字的散文，内容大部自然是钱惟昱剽窃了八十年后北宋诗人苏舜钦的同名散文《沧浪亭记》这篇文章究竟是后世中学语文课本内里的东东，而且当初语文老师还要求背诵默写。故而此文虽然有好几百字篇幅，作为一个博闻强识的学霸，钱惟昱后世的灵魂也尽是记得住的。

虽然，这篇文章成文的时候，钱惟昱也是重复修悔改，省得穿帮的。好比历史上苏舜钦是被贬官来到苏州的，所以文中一些如何来到苏州、如何购置沧浪亭的细节自然要全部改掉，最后那些抒发对朝廷斗争不满的言辞也全部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