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假乱真（2/2）

不仅是深宫幽居的女流之辈，甚至连一个阶下囚都在潜心研究这种兵书战策，什么是位卑未敢忘忧国，什么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就是了！

赵桓缓缓放下手里这本沉甸甸的古籍，仰头默默地望着黝黑的房梁顶柱，等到激动的情绪渐渐平伏下来，这才冲着朱孝庄招了招手。

“朕此番前来，实乃无事不登三宝殿。”

朱孝庄赶紧上前一步将托盘送至官家面前，赵桓指着上面的黄金白银，故意考较道：“陈公，这些官铸金银有真亦有假，可否替朕将其一一甄别开来？”

“微臣遵旨。”

陈规朝着皇帝躬身深揖一礼，并未去看托盘上的金银，而是扭头冲朱孝庄说道：“人老眼花，瞧不大真切，劳烦阁下看看，这些金银底部可是铸压了葫芦印？”

葫芦印是东京各大金银铺显示信誉的一种暗记，只有里面的印字内容有所不同，葫芦形状却是由官方统一规制。

朱孝庄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赶紧将托盘就近放到书台上，把八颗金银全都仔细看了一遍，随后点了点头，确认每一个都加印有这种葫芦印标记。

既然都有同样的标记，如何区分真假？不光是赵桓好奇心大发，就连张浚和赵鼎二人也都在伸长脖子等待陈规揭开谜底。

陈规微眇双目，不慌不忙地问朱孝庄道：“阁下方才可曾见到没有葫芦头的金铤银锭？”

“啊……”

朱孝庄感觉对方有些莫名其妙：“都有葫芦头啊，只不过有些看上去比较模糊而已。”

陈规虚捋着疏疏朗朗没剩下几根的山羊胡，用质疑而又坚定的语气说道：“究竟是模糊，还是没有？劳烦阁下再仔细复检一遍吧！”

听他说得极为认真，赵桓心中一动，径直走到书台前，捋起袖子准备亲自验看。张浚和赵鼎见此情景也赶紧凑了过来。三个人仔细翻看了一遍，果不其然，其中有四颗金铤银锭当真没有葫芦头。

见鬼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桓十分纳闷儿，之前在东暖阁的时候，他就仔细比对过了，并没有发现这种现象。

众人疑惑的目光刷地射向了陈规，期待他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陈规依旧不紧不慢地解释道：“金银铺铸印之时通常会备有两套印模，其中为真者乃是整型葫芦印，作伪者则空缺葫芦头。印模原本不大且只有大样轮廓而已，铸压之后清晰度骤减，若非事先预知，皆会以为铸印模糊所致，详知内情者一眼便可识别出来真假金银。”

经他这么一说，赵桓算是听明白了，不过是充分利用了普通人的视觉假象和一些习惯性的心理认知而已，并没有什么大书特书的高明之处，相反，这种做法的动机却值得好好琢磨一番。

“陈公可知金银铺因何造假？”

“陛下有所不知，非单是金银铺造假，微臣就任文思院提辖官之时，销熔所也未能免俗。”

陈规当着真人也用不着说假话，一五一十地解释道：“国库连年亏空，朝廷无计生财，只能暗地里以假换真。”

“何谓以假换真？”

赵桓暗暗吃惊，难怪老赵家这棵大树会轰然倒掉，原来早就已经烂到根上了。

“官铸金银除了在官府与官府、官府与朝廷之间流通，还有一小部分会在各地豪商里迁转……”

陈规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已经非常明了，也就是说，朝廷用假硬通货换取豪商手里的真金白银。

“此事纯系朝廷所为？还是某些权贵假借朝廷之名暗中疯狂敛财？”

要知道，大部分豪商都有着根深蒂固的政治背景，他们心甘情愿吃这个哑巴亏吗？赵桓严重表示怀疑，再说了，朝廷要是真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胡来，纸里包不住火，那些像疯狗一样乱吠的御史言官还不闹翻了天？

陈规听了皇帝的质疑，缓慢地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朝廷的水很深啊，他一个八品小官只是上命下效而已，其它的就算想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赵桓并没打算寻求什么答案，不过是话赶话赶到这里了，随口问了这么一句，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其实是想让陈规回到文思院重操旧业一一说白了，就是用假金银去胡弄女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