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彩汆白墙影无色(4)(1/2)
贵妃不是心狠人,命途又多舛,自大有泪好流。她平日还最爱看戏本,顺着戏里人的唱词乐呵又或伤春。皇帝宠她,给她在宫里搭了戏台,养了专门的戏班,只要天气暖,她总是去看。如今,她听着别人像戏一样的故事,眼泪落得把妆修出泪痕,她和陆探微说:“你给她画的画呢,明日送进来,给我看看。”
陆探微说:“听她讲完,我当着她的面,就烧了,且答应过她,绝不再动笔画她。”
贵妃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陆探微说:“如果你见过被太阳和月亮同时宠爱出的女人,是哪般惊心的安静,你就明白了。”
贵妃说:“陈寿犯的错,凭什么要两个女人来担?”
陆探微答:“神何曾免罚于他,醒悟而无可改变,恨极世间和自我,沦丧于恶性深深过,自我欺瞒过,他只差一死了。”
贵妃情绪又激动起来:“死又如何?死便能偿罪吗?这一切本就是他的错,他最开始不该去招惹街边的女孩,后来不该顺着兽性和舒服的常规又另娶新欢,他不该对那变戏法的如此绝情,否则人家又何至于疯疯癫癫、孤苦死去?他若对后娶的澄澄有一点儿真心,死前又何必同她如此说话,毁尽人家的从前以后,这桩桩件件,又岂是他一死,就可以赎罪的?你陆探微也是一样,难道将来你娶了温清硙几年后,又嫌弃起她脾气丑、身段差,喜欢上别人了,又觉得愧对自己以前的痴情样,便想装模作样地表表真心就算。言语山盟海誓花花篇,作为角角绕绕烂铜钱。”
陆探微说:“他是错了,错得懦弱而愚蠢,他自食恶果。我之所以和姑姑你讲这个故事,是想告诉你陈小公子的真实模样。不过我不认同一点,他死前该说实话,不然更对不起小尼姑。以及,我就是想告诉你,纵然滥情自私软弱如他,也不是完全没有真心。更何况是我。”
贵妃没接话,陆探微又说:“至于等我娶了温清硙之后,她会不会被我和别人弄得普通平常,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若普通平常了,大不了我多睡画房就是,厌烦的时候去云游躲躲便好。和天下所有平凡的人一样,握着平凡的节杖,守着平凡的柴火,嗡嗡地平凡一生罢了。”
贵妃坐着,眼睛忽然放出幽黑的光,她死盯着他的影子,说:“如果我和你父亲以死相逼,要你忘了温清硙,娶颜申回家,你要如何,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在你面前吗?”
陆探微听完,几乎不带犹豫,郑重地拉袍下跪,重磕三个头,说:“探微不孝,已然不孝,不敢再不孝,让姑姑、父亲先入地府。探微先去,姑姑和父亲,切莫再为不肖子孙伤神。”
他说完,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刀,一下刺进自己腹中,血汪洋了他清绿的衣。
他晕过去之前,看见的最后画面,就是贵妃披头散发地花着妆,张大了嘴向他跑来。脂粉盒落了一地,屏风倒下,侍女群蹿,粉尘胀在她们的面前、手脚间,身后,屋檐。
“真丑啊,不成一幅画”陆探微想。
三个女孩坐在一桌,看戏班子唱《水影》。
台上的人袖撞袖离,音似自东而西的太阳,引起下面“树林”的脸色自红向白的变幻,眼泪都被风声带走,不看衣襟一片黑,都不能抓到。
一本演完,项叶用帕轻拭掉眼角的泪,说:“这本子实在恼人,最后居然是这般结局。”
董棾低下头,仍在落泪。
属华琤嫟稍好两分,她用臂推推董棾,说:“你不是说早看过吗,怎的第二次还这般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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