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1/2)
路川三人受夏言之邀,到夏府小住,王守仁每日开讲,路川当真好好听了几日,江彬嘛,说是要听,但听着听着就开始打盹了,到头来记下的没两句。
前几日讲的都是诗经,这日不知为何,王守仁讲着讲着就讲到了理学。
理学又称道学,是以研究儒家经典的义理为宗旨的学说,即所谓义理之学,兴起于宋朝。而宋朝理学对后世影响最深的便是朱熹,他以程颢兄弟的理本论为根本,吸收了周敦颐的太极说、张载的气本论,结合道家、佛家的理念,成就了自己的理学体系,被誉为宋代理学之大成。其功绩为后世所称道,其思想被尊奉为官学,而其本身则与孔子圣人并提,称为“朱子”。元皇庆二年复开科举,诏定以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为标准取士。到大明,太祖朱元璋追认朱熹为先祖,诏定科举以朱熹传注为宗。朱学便成了“官学”、“举子学”。
朱学讲理,理是先于万物的形而上者;理是世间万物的永恒规律;理是伦理道德的底线;理在人身上就是人性。
朱学讲气,主张理依气而生物,一气为二,动静不息,动为阳,静为阴,动静分五行,散为万物。由“变”而“化”,从量变到质变。
朱学讲知,“致知在格物”,格物致知便是圣人。穷天理,明人伦,讲圣言,通事故,知先行后,有“兀然存心乎草木、器用之间,此何学问!如此而望有所得,是炊沙而欲成饭也”之言。
天下举子对朱学推崇备至,王守仁、夏言也不例外,但在路川来说,朱学,一文不值。
首先,若是天下之事都能拿理来说,那情是何物?其次,依气生物,动静阴阳不就是抄来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嘛。至于先知后行,不在黑暗和未知中摸索前行,何来的开宗立派,何来的著书立说?纯粹就是一派胡言!
王守仁刚讲到“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何为“有功于圣门”,何为“有补于后学”,说了还没两句,只听路川冷哼一声,大有不屑之意。
王守仁就是一皱眉,“师弟这是何意?是愚兄哪里讲的不对吗?”
“在师兄来说没什么不对,但在小弟看来却是大大的不对。”
听闻此言,王守仁的脸顿时沉了下来,“师弟觉得不对,不妨说出来咱们理论理论。”
“朱熹是何许人也?讲的是‘存天理,灭人欲’,说的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逼人守节,但他自己却频频纳妾,拈花惹草,争风吃醋,在武夷山讲学时和当地妇女通奸,儿子死后还染指儿媳妇。这等禽兽能著什么书?能立什么说?著了那也是淫 秽之物,说了那都是妖邪之言!不学也罢,不学也罢!”
王守仁气得浑身乱颤,夏言、严嵩二人惊得面容失色,连江彬都被吵了醒来。
王守仁强压怒气辨道:“师弟历来是明辨是非之人,在这件事上为何深信谬论,要自欺欺人呢?若他真是言行不一的小人,辛弃疾又怎会评价曰:‘所不朽者,垂万世名。孰谓公死,凛凛犹生’?要真是欺世盗名之辈,天下学子又怎会奉他为圣人?难道数百年来,千万读书人的千万双眼睛都不及,唯有师弟你一人看得清?”
路川冷笑道:“辛弃疾只说他的功绩,也并未提及他的人品。枳句来巢,空穴来风。他要是真做得好,旁人能这么说他吗?师兄恐怕有些崇拜太过了吧?”
王守仁深吸了一口气,“湖州有人冒充你干下那许多害事,江湖人对你的憎恨和唾骂你也要认领吗?”
路川微微一笑,长身而起,迈步向门外走去。
大家都以为他是负气而走,却不想到门口时他停身说道:“我若不是平日里杀伐太过,若不是在秦淮河畔流连数日,他做下的这许多事又有谁会信呢?今日的讲课我就不听了,改天若是讲起诗文,我再来。”
大家看着门口早已消失的背影愣了半晌,严嵩哈哈一笑,“先生先讲,晚生出去看看。”
说着便走了出去,王守仁重重出了口气,“咱俩继续。”
江彬伸了个懒腰,干脆躺了下去。
严嵩出去时路川正坐在廊下的阑干上,背靠着柱子发呆。见他出来,便淡淡说道:“惟中兄不在屋中听讲,出来作甚?”
严嵩笑道:“其实朱学、理学我也不赞同。”
“哦?惟中兄这话可是真心?”
“嵩不敢哄骗公子,诸子百家,我更加崇尚告子一些。”
“‘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为仁义,犹以杞柳为桮棬’,天下学子俱是儒家弟子,不学二圣之言,却喜欢与之相对的告子,却也独特。”
“听闻修远公懂《诗》而不学《诗》,懂《书》而不学《书》,懂《礼》而不学《礼》,懂《易》而不学《易》,懂儒却不学儒,懂道却不学道,懂禅也不学禅,通百家而自成一家,可谓治学之典范,我虽无缘得见,但今日见公子一番言论,惊世骇俗,确有令尊之风范啊。”
路川哂然一笑,“我没读过什么书,只不过是歪门邪论罢了。”
“要论读书之多,公子自然比不得阳明先生,恐怕比公谨也要少些,但正因如此,才更能显出公子的不凡啊。多少读书人从识字一直读书读到死,却还只知道膜拜,自己写不出只字片言,想不出,也不敢想。充其量不过是个书袋子,连书生都算不得。公子读书不多,但读过的都有见解,读过的都有用处,若是投身诗书中,考取功名岂是难事?著书立说岂是难事?”
“嘿,做官做先生,这辈子就算了,浪迹江湖惯了就静不下心来了,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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