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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默契

第五章默契

挨了一脚的小眼镜儿被刺猬他们几小我私家拎回牢号了。

罗强回屋的时候，小眼镜儿笃志坐在床铺上，正委屈着。

罗强放出一声冷笑：“大学生，滴猫尿呢？”

小眼镜儿不敢跟大铺炸刺儿，哼唧着：“没、没有。”

罗强伸手揭开那孩子的囚服，看了看，转头跟胡岩说：“红花油，给大学生擦擦。”

“你们俩甭去干活儿了，屋里歇着。”

罗强说话间拎了小眼镜儿适才用的桶子和刷子，出去站到那烈日头底下，刷墙去了……

大铺在同牢狱友之间，原本有些特权的。凭证牢里的潜规则，他周末不用干这种特别分配下来的脏活儿。

罗强主动把小眼镜儿那摊子活儿揽下，替对方把那份工完成了。旁的人一看罗老二爬到高梯子上一丝不苟地刷墙，自个儿再偷懒，那不是找踹呢，于是手足无措地一齐上了，一整面墙迅速完工。

这小眼镜儿不像大部门牢犯狱友劳感人民的身世，入狱前三百六十行都干过。大学生在学校里待了小二十年的，哪做过那些粗活儿？所以手脚特别笨，典型的高智商却缺乏生活知识和自理能力的那种人，平时在厂房里做工，净是狱友帮他做。

罗强是七班的大铺，也是做工的小组长，组里大学生完不成的任务，每次都是罗强闷不吭声儿地帮那孩子做了。

当晚回号子里，罗强丢给那孩子两包腊肠，牢里的好工具。

大学生眼巴巴地蹭到罗老二身边儿，腼腆地说了几句，自我磨练，谢谢大铺看护什么的。

罗强伸手在那男孩脑瓢上胡噜了一把，胡噜小孩儿似的，眼神柔和了许多。

那孩子二十多岁，罗强看着，就跟看自己弟弟似的……

七班唯一的这个大学生，一年前刚进来的。班里其他人，包罗罗强自个儿，都是恨不得高中都没咋念过的大老粗，没什么文化。这大学生一进门，就成了班里的大熊猫，稀有动物。

牢号里有不成文的规则，有文凭有学历的知识分子，是受狱友们尊敬的，是“斯文人”，不能来牢狱里那一套野的蛮的，不能打，不能欺压，受大伙特殊照顾。

小眼睛儿是小县城飞出来的金凤凰，家里辛辛苦苦供着在北京念完大学，原来以为儿子有前程了，没想到加入事情才两年多，贪污诈骗。

他交了个女朋侪，为了给女朋侪买包，买鞋，他一开始偷盖假公章，然后挪用公款、诈骗……**像无底洞，把前途全赔进去了。

这人进来的第三天，夜里趁大伙不注意，在他脑顶的床板上拿皮带系了个环，套自己脖子了。

那晚幸亏罗强警醒，隔着三个铺位听见了消息，扑上去救了那孩子一命。

男孩哭着说：“我女朋侪，不要我了，跟我分手，呜呜呜……”

罗强说：“分得好。你俩再不分，下回她让你杀人你也去，你不得为这样儿的女人赔一条命？”

男孩抹着泪说：“我这辈子完了，我这么多年念书、念大学，都白念了，都完了呜呜呜！……我一个大学生，我现在酿成罪犯了呜呜呜！”

罗强说：“你现在酿成罪犯了，你觉着委屈，不平，觉着自个儿是全天底下最倒霉最绝望的一个，是吗？你知道老子以前啥样儿？”

男孩抬眼看着，茫然地摇头。

罗强哼了一声儿，说：“老子没念过什么书，不是大学生，可是老子以前比你牛/逼大发了。就你们学校南门外那三家最高等的餐馆，有两家是我的；北京城最火的连锁卡拉ok和夜店，有一半儿都是我的；机场高速上谁人北京第一高楼，厥后烂尾了，你知道当初为啥烂尾吗？因为老子进来了，所以那楼盖不下去最后烂尾了……你觉着你亏了吗？你亏照旧我亏啊？！”

“我现在跟你一样儿，住这间牢号里革新，总有出去的一天，出去以后再奔。你要是有真本事，你未来也有出头的一天。”

“我是这屋的大铺，你凡事必须听我的，有啥心里话，你跟我说。我还没说让你上吊抹脖子呢，你敢？你小子就甭想！”

罗强一字一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极其犷悍却又挺有原理，不容一丝一毫反驳的余地。

大学生让罗老二那威风凛凛给震慑住了，学校里没见过这样的人，课本里也没教过这样的人，大学生厥后也服了，特别听罗强的话。

周日晚上食堂吃的好，难堪来一顿红烧排骨，把大伙都馋坏了。

虽说那排骨做的，实在是腔骨，盛到碗里沉甸甸的一大块骨头，就没几片儿肉。可是那亮红色的糖色，那香喷喷的酱油汤子，光是在嘴里咂吧那一大块骨头，也有滋有味儿的。

一个班的班友围坐一张桌子用饭。罗强盘腿坐在凳子上，嘴里叼了一块骨头咂吮，一直咂到没味儿了，再把骨头嘎嘣嘎嘣全部嚼碎。他用狼样儿的眼光死死盯着不远处走来走去巡视的某人，嘴里像是在品味邵三爷腋下那一条条性感诱人的肋条骨。

监犯们黄昏六点开饭，等监犯都吃完了，管教的换班儿，才气有功夫去用饭。

邵钧还饿着肚子呢，斜眼瞪了罗强一眼，看什么看，咂你的骨头去！

罗强乐了，舌尖徐徐勾舔过嘴唇，然后瞧着邵钧眯起眼向他暴/露出咬牙切齿威胁的眼光……

俩人隔空用眼神掐架，不用作声儿，相互都知道对方在说啥。

罗强：老子要吃馒头，俩不够，再给咱来俩！

邵钧：整个儿一大队就你吃得最多，没了！

罗强：你就是个大馒头，老子想吃你！

邵钧：你想得美，我硌崩你的牙！

邵钧从食堂小炒锅里盛了饭菜，又到楼外的小超市买了几袋灯影牛肉丝、川味儿小香肠，回办公室用饭。

他从小喜欢吃辣的，无辣不欢，仨月没捞着一顿暖锅，嘴里都快要淡出个鸟儿来，只能吃红油牛肉丝过过辣瘾。

他哥们儿都说，钧儿，吃不上暖锅了吧，正宗重庆麻椒活鱼头鸳鸯锅！我们在外边儿吃香的喝辣的，你这大傻子，在牢狱里吃牢饭！

邵钧有时候心里也痒痒，也想出去吃香的喝辣的，谁是真心乐意在这鸟不拉屎的远郊农场待一辈子？

他也觉着自己脑子快傻掉了，熬了这么些年，为谁？

心里牵挂的那小我私家，谁人混球王八蛋，是谁？

还能有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