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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采石场
此时正值八月,北方的酷夏,雨水频仍。
燕山山脉一线像飞跃升沉的马背,绵延的山脊让雨水冲刷成灰绿色,被远处咆哮的乌云吞没。
雨后的空气很新鲜,厂房里气氛却显得枯燥,百无聊赖。
七班的劳动小组,个个闷头磨石料,懒得抬头,没有劳动模范带头,干活儿都缺乏生气。他们班大铺不在监区,这几日已经调到采石场的施工队事情。
邵钧今儿一早再来值班,办公楼里同事瞧他的眼神都纷歧样。
“小邵,你咋还来上班?快调走了吧?”
“少爷,去宣委了?可真是好地方啊……”
“到了局里,发的警服都比咱们这儿利索帅吧……”
跟他打招呼的同事,一个个口吻里透着极端的羡慕与眼红,眼瞅着邵三爷就要逃出清河农场的苦海,投奔灼烁,一个都市户口年轻有为的五好青年应该去的地方。
田队长看邵三爷那眼神也酸不溜丢的。田正义每晚睡在宿舍里,夜里做梦都想搂着媳妇,想要调走,跟向导打陈诉掰扯这事儿掰了两年,向导说现在下层缺人,愣就压着没批。
他这还没批,邵钧的调职先批了,来了一年多,转眼就要调走,把宣传口的名额占上,走局里文职高层蹊径去了。
照旧忒么上边儿有人,这年月,无论在哪儿混,就是俩字,拼爹!田队长心里郁闷着。
邵钧心里也没舒服。他再回到三监区,已经见不到罗强这人。
那夜,父子难堪坐下来谈案子,邵国钢研读着邵钧的神情,警醒地问:“钧钧,你探询罗强做什么?……你也太体贴这个监犯了。”
邵局其时脑子里想岔了。他朝另一个偏向想了,儿子整天跟这些监犯混,难免与其中某些人称兄道弟,罗老二树大根深,有人有钱有势,在牢号里上下打点,邵钧这是拿了对方生意上的利益?……
邵钧反而轻松笃定了许多:“我现在都明确了,就这么个事,不至于的,我就不信罗老二还想怎么着我!”
“爸,罗强跟您有梁子,差池付,我想把这个扣儿解开。”
邵钧心里这么想的,就算未来不在一处混,俩人再回不到从前的哥们儿义气,也要跟罗强把话说明确。
他就想问罗老二一句话:你为了罗小三儿你心甘情愿自首入狱,你现在能为另一小我私家革新从良重新做人吗?
在一条道上蹚那么久,你还愿意转头吗?
在事业上,邵三爷跟他爹是一路,也算个公安世家,可是在情感上,他已经无法抗拒地偏向罗强。一个身子骑在黑白两条道上,似乎两股气力撕扯着他,揪着他的心,快要把人扯成两个瓣子。
罗老二亲手做下的那些案子,哪一条都够判他好些年。这种人认罪伏诛是天经地义,邵三爷觉着王法没错,他爸爸也没错,错在罗强,这王八蛋当年也在幼年激动的年岁,一朝走错了,坐牢是自己选的一条黑路。
他现在就是陪着罗强走这条路,他陪得也心甘情愿。
用十五年能改变罗强这样一小我私家吗?
如果改变不了,就陪他十五年,又如何?
邵钧在厂房里巡视,从胡岩身旁走过。
小狐狸今天郁郁寡欢,一早上没说话,魂儿都随着他家老大飞去采石场了。
胡岩从眼睫毛下瞟邵钧,俩人谁心里都不爽,相互较量似的瞪了一眼。胡岩顽强的嘴角似乎是在说,邵警官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看我不爽你调我走,你把我踢出去啊,你咋能让强哥走?你为啥不拦着他,去那地方受苦?!
胡岩原本也随着举手,申请去挖石头,施工队的头儿直接把这小子给毙了,就你这小矬个儿,细胳膊腿,还没那铁锹把子粗呢,你是能铲石头啊照旧能扛大包?
胡岩收好工具,站起身排队去吃中午饭,从邵钧身边儿过,用蚊子声哼道:“邵警官,我耍单,您也耍单呢?”
邵钧眼一斜,嘴也横着:“皮痒了你。”
狐狸仗着那点小智慧,特爱多嘴,邵钧有时候恨得牙床子上火,等着的,这小崽子早晚死在他那张贱嘴上!
邵钧中午从狱警小灶里盛了一大勺红烧带鱼,带着漂亮的红色酱汁。
京津一带的人都好这个重口,做菜喜欢狂搁糖盐酱醋,颜色浓艳,口感浓郁爽烈。邵小三儿从小爱吃鱼,别人都嫌带鱼腥,邵钧觉着那就是鱼的香味儿。
捧着饭盆走在办公楼楼道里,几个同事急急遽跑已往,楼道里有人打电话,焦虑喊着什么。
“什么?这他妈才干几天?他们怎么搞的?”
“我就说咱们监区的人不去干谁人!都他妈拿人当牲口用的!”
邵钧扭头问了一句:“咋了?”
同事神情焦躁地回道:“采石场忒么失事儿了,炸死人了!”
邵钧蓦然惊呆:“啥?……怎么会!”
那同事是专门分管这方面业务的,正撮火着,没好脸地说:“能不失事儿吗,都什么年月了还整那质检不及格的土炸药,都他妈不拿监犯当人!”
“他不拿监犯当人没关系,可这人是咱们队的人,真出了事儿还不得咱们挨批被视察,牢狱里每次死伤个把人,上上下下查个底儿掉!”
邵钧脑子里嗡得一声,耳鼓疯狂地鸣叫。
“你说,谁给炸死了?……咱们队的人?”邵钧抖着声音问。
“我他妈也不知道!我得赶忙联系清河医院派人去看一趟,他大爷的!”同事摞下一句,急急遽跑了。
邵钧端着饭盆呆立,站在昏暗的楼道里,楼道止境透亮的小窗在眼膜上缭乱地晃动。
一大队自愿去采石场做工的监犯,一共就仨人。
其中一个是罗强。
谁炸死了?
你说谁***炸死了?!
那天,邵钧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从楼道里冲出去的。
他身后的楼道里扣着一只打翻的饭盆,他最爱吃的红烧带鱼,一口都没来得及吃上……
“嗳?少爷,您哪儿去?今儿不是你值班吗?”
身后有人喊他。
“采石场失事儿了我得去看看!……我必须去看看!!!”
邵钧头也不回,疯跑出去,脸都白了。
建工团体的施工队,险些每年都从清河农场招暂时工,监犯价钱低廉,手脚利索,肯受苦,又是身材健硕腿脚粗壮的老爷们儿,所以他们喜欢用监犯。
从牢狱系统的角度讲,向导也乐意承接这种活儿。现在各个牢狱都搞自主承包,私营搞活,使用种种渠道给自家单元玩儿命创收。业务收入不仅作为监犯的人为,也关乎狱警们的奖金津贴,种种效益上的利益。
虽然,同事们也都传,施工队认真人跟牢狱长听说是远房亲戚熟人,私底下指不定从中赚到几多利益。在这个经济飞速生长疯狂拔高gdp的年月,修建行业也是现如今最黑心最暴利的行当之一。
邵钧心里妙想天开着这些,嘴唇抖着把从上到下这拨废物蛋一通痛骂,驱车狂奔在乡间土路上。
出了他们牢狱的外围大铁门,距离采石场尚有相当远一段距离,做工的监犯们其时是戴着镣让大卡车拉到那地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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