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5)(1/2)
两个人从清早自青阖镇出发,折腾到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秋阳沉入西天,留晚霞飞红,暮风渐寒。
秋白从书包里找出钥匙,打开铁门。乔萝跟着他走进宅院,踏上竹林掩映下的小径。
小径幽通长廊,廊后重门,另有一座庭院,里间厅馆布置完全仿照江南园林的经典构筑。因院内繁树浓荫,光影比外间黯淡许多,两旁路灯已经亮了几盏,看起来应该是有人在家,然而四周寂静,却又不见一个人影。
庭院主建筑是座三层高的青石楼,秋白推开楼下厅门,正坐在厅里沙发上织着毛衣的女人头也未抬,懒懒地问:“先生的那几盆兰花搬进来了吧?”门外无人回答,她这才抬了抬头,看清门口的不速之客一脸震惊:“秋白?”
秋白微笑称呼:“秦阿姨。”
“你终于回来了,”秦阿姨忙丢下毛线跑过来,“夫人呢?”
秋白不答,只说:“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我爸在吗?”
“唉,梅先生啊,你和夫人离开后,他几乎就不回来了,”秦阿姨长长叹气,“不是我多嘴说主家的不好,但现在先生和那个歌舞厅小姐的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的,听说那女人还怀孕了。老梅家原来是什么样的声誉啊,都被毁了。如今就是我出去一趟,外面都有人指着我说三道四的,难怪夫人当初被逼的……”
秋白皱眉,打断她:“秦阿姨!”
秦阿姨自知说多了,想收住话头,可还是压不住心里的不平,放低声音忧心忡忡地说:“秋白,你劝劝夫人吧,再不回来,这家就不成家了。”
秋白淡淡说:“这家早不是家了。”无论对他,还是对他父母来说,都是如此。
他在玄关处放下书包,从鞋柜找出两双拖鞋,和乔萝换了,入厅朝楼上走去。秦阿姨见乔萝自然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这才疑惑地问:“这位是?”
“我朋友,”秋白踏上楼梯,忽似想起什么,回头问,“秦叔呢?”
秦阿姨说:“他刚刚说去院子外搬花了啊,你进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没有。”秋白目色微动,转身急步上楼。
到了楼上,他先去了右手边的房间。房间很大,里面还隔出了一个小客厅,小客厅布置得古色古香,窗前有一张空的琴案,乔萝想,这大概是“梅心”之前摆放的地方。秋白穿过小客厅去了里面的卧室,从梳妆台下的柜子里拿出两大盒的药,然后出门又朝左去。
左边这间房显然是秋白之前的卧室,墙上挂着他从小到大的照片,里间夹着几张合照,合照里除了孟茵和秋白外,总有一个年轻的男人。想来他就是秋白的父亲,乔萝不禁细细打量了几眼。照片里那男人眉目疏朗,笑容虽不多,但注视着妻儿的神情温厚眷恋,看起来并不是薄情寡义的模样。
既然当初家庭和睦如此,为何到了现今的分崩离析?
乔萝满心困惑,却又不敢问。
秋白在书桌下的抽屉找出一张存折,便拉着乔萝快速下楼。换过鞋,把药盒和存折通通放在书包里,不顾秦阿姨苦留他们吃晚饭的请求,秋白拖着乔萝的手,急匆匆往门外走。
乔萝起初并不明白为何要这么仓促,但到了门口,看到大开的铁门外徐徐停住的黑色小汽车,她就立即明白了。
秋白脚步止住,慢慢后退一步。
一个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穿着黑色风衣,渐暗的天色衬托着他修长的身影,有种迫人的压抑。乔萝认出他是照片上的男人,只是五官清俊依旧,神色却无年轻时的一丝温厚,原本疏朗的眉目此刻冷郁而又阴暗,望着秋白,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即便乔萝是第一次见他,也觉得畏而发怵。
“一走十个月,终于想着回来了?”梅非奇问秋白,“是药用完了?还是钱用完了?”
他的声音倒是和秋白很像,淡而平和,没有任何波澜。然而秋白的声音清淡中总含一丝温暖的笑意,而他却是淡而疏冷,字字入耳字字如冰,比这暮晚秋风还要透凉。
“爸,”秋白低着头,轻声说,“妈的药没有了,我回来拿药。”
梅非奇的唇边略略一勾,好整以暇地问:“然后呢?”
秋白默然良久,才说:“还有爷爷留给我的钱。”
“我记得老爷子走的时候说过,存折上的钱要等你过了十八岁才能用,你如今十八了么?”梅非奇淡然道,“存折留下。”
秋白的手紧攥书包带,脚下缓缓再退一步。他的头依旧低垂,声音轻而虚渺,比方才更为无力:“爸,妈的药断了一个月,她的病……她现在医院,我们付不出医药费……”
“是么?”梅非奇轻笑,“你妈走的时候带走的东西并不少,这么快就都花完了?果然是足不出户的大家小姐,世道艰难,其实她除了能骗骗我之外,还能骗谁?”话至此勾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他冷冷一笑,看着秋白的目光更为阴暗嫌恶,缓缓说:“存折上的钱也是我梅家的钱,你们母子不是已经离家出走了么,既有如此的骨气怎么还想着回来拿钱?”
这世上还有这样步步紧逼、冷血无情的父亲,乔萝实在看不下去了,待要上前出头,却被秋白死死握住了手。
“秋白?”她诧异地回头看他。
秋白缓缓摇了摇头,从书包里拿出存折,放在小径旁的石桌上。
“对不起,打扰了。”他抬起头,脸色有些羸弱的苍白,轻声说完,便快步朝大门走去。
乔萝跺了跺脚,急忙跟上。
“果然有骨气!”梅非奇收起存折,啧啧而叹,“你妈的医药费你不要了,她的病你也不准备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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