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心魔(2/2)
莫日根斟酌再三,还是选择用婉转的词藻避重就轻地掩饰了最坏的结果。
“那...今日之事,是否要告知孩子们?”
伊勒德病倒后,所有的压力自然都落到她这个身兼大汗夫人和一家之主双重身份的柔弱女子身上。哈沁期望长大成人的海力布与蒙克能挺身而出为她分忧,有了孩子们的支撑,才能让她有更多挺过难关的信念。
“二位王子都到了承担责任的年纪,我也需要他们一起为治疗大汗的疾病出力,就由我去告诉他们吧。”
萨满祭司也了解让哈沁夫人一肩扛起暂时失去主心骨的奇源部落不甚公平,长期以往,她也定会精力不济、独木难支。对让王子们及时知晓父亲的状况表示赞成。
“但除此以外,伊勒德病重昏迷不醒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夫人尽量只用心腹扈从,严守秘密,以防走漏了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深谋远虑的莫日根已经担心起大汗长久昏迷后可能会引起的一系列连锁反应,特别是汗位继承人选迄今为止依然没有尘埃落定。如果伊勒德最终真的遭遇不测,原本刚刚开始变得和谐稳定的局面势必会立刻重回混沌动荡。
“哈沁明白,那就请法师费心了。”
哈沁夫人怎会不理解萨满祭司话中暗藏的隐忧。或许对于所有草原部落来说,比起大汗是否会醒来,迟迟未宣布的嗣位大计才是更令他们坐立难安的不稳定因素。但之于她自身而言,挽救伊勒德的性命是哈沁眼下唯一需要解决的难题。
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大汗痊愈,便不会有后面的杞人忧天。
莫日根向哈沁颔首示意,拄着杖节缓缓步出了大汗的营帐,心头萦绕的仍是伊勒德忽然倒下的种种蹊跷。
而哈沁夫人在目送萨满祭司离开后,转身望向炕上的夫君。从脸上的表情看出他的体感并未得到多少舒缓。哈沁想为丈夫的额上重新更换一块凉爽的棉布毛巾,放入铜盆的手却感觉到先前棉布上留存的温度,已使盆中的清水不再冰凉。
为了不惊动更多人,她只得亲自端着铜盆出去换水,留下了伊勒德一人独自昏睡于帐房的炕上。
大汗虽然无法言语,但眼皮下的眼珠却一刻都不曾停止转动。如果抛开身体的不适来看,像极了深度睡眠下不停做梦之人的样子。
莫日根的医术确实高明,对于病症的判断也足够犀利,但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祭司的善良促使他被接二连三的伪装蒙蔽了双眼,因为即便把所有脉象都探摸得了如指掌,也搭不出人心的险恶。
孛儿帖绝非等闲之辈,清楚莫日根身为蛊毒萨满却与教义背道而驰,抛头露面多年,还把行医治病当成主业,且颇有建树。所以他研制的毒药,专为这个师弟设下了层层的圈套。
无论伊勒德体内的高热或恶寒,都不是孛儿帖的杀手锏,他知道肉体所受的病痛折磨,在蛊毒萨满的过人智慧下,终有攻克的办法。而真正可怕难除的病根,是埋藏在人们意识深处的心魔。
那些罕见复杂的病理只是混淆莫日根视听的诱饵,混合在药剂中的致幻之毒,才是会带来致命灾难的终极武器。
不幸的是,莫日根并没能察觉身体正与病魔抗争的同时,伊勒德还在被骇人的心魔蚕食着残存的意志。
这致幻之毒并非一味地在你的心中生产可怖的事物,也会在虚无里,营造那些对人们有重要意义的美好时刻,将你困顿其中不得自拔。
所以大汗昨晚确是与妻子哈沁做了同样的一场浪漫纵情的恣意美梦。那些都是他内心深处眷恋不舍的温馨记忆,现在却成了邪恶毒剂消耗他生命的充足养分。
经过一整晚的气血运行,孛儿帖的毒药早已侵入了伊勒德的骨髓之中。致幻的能量会源源不断地释放,让大汗始终被交替变换的梦魇吞噬包围,在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的感觉下无法苏醒。
待到莫日根寻获解药,消除大汗肉体病灶之时,伊勒德也早已被榨干了心神,油枯灯尽地走到了生命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