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和你好好在一起(2/2)
褚恬沉默了片刻,忽而抬头问他:“既然你并不是来看孟凡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医院?”
徐沂眉头轻皱了下,有些许无奈:“就是我跟小姑说的那样。”
这个理由,他并不愿意多谈,也幸而褚恬很快就想起来了。她抿抿唇,小声说:“是孟凡的妈妈总是打电话催你吗?”说到这里,她微扯了下嘴角,“她怎么能这样,我生病做手术了,都还没跟你说呢。”
徐沂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仿佛无声的道歉。
褚恬顿时又觉得心里很难过。她想要徐沂的感情,但那是爱,并不是歉疚,而且这歉疚感还是因别人而起。她那句不想听他解释也并非玩笑话,她知道徐沂一定能找出理由来,而且一定能说服她。她真的毫不怀疑这一点,她从心底里相信他做任何事都是有理由的。然而有些时候,感情是不受道理所控制的。
思及此,褚恬也无话可说了。
话虽然都说开了,但褚恬的情绪并未缓转过来,两个人还是别扭着休息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医生检查后带给褚恬一个好消息,她可以拆线出院了。褚恬听了也长吁了一口气,再在这儿待下去她快要抑郁了。
拆了线之后,聆听了一堆医嘱,褚恬催促徐沂赶紧给她办理出院手续。徐沂却并不着急,慢悠悠地动作,磨蹭到了中午才带着她回家。一周多的时间没进家门了,褚恬推开门一看,整个家里却并不如她之前设想的那般满是灰尘,相反,处处都收拾地相当妥帖。
看出她的惊讶,徐沂解释道:“住院这几天,是小姑找人来收拾家里。”
褚恬环视一圈,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小姑真是太贴心了,小姑父娶了她,可真是有福了。
徐沂换好鞋,说:“去换衣服吧,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随便。”他笑得太好看,褚恬刻意避开,不去看他。
在褚恬这里,徐场副同志现在可以说是戴罪之身了,也不好要求什么待遇,更不能太在意自己老婆的态度。于是当下,徐沂脱了衬衣,就进了厨房。
老婆说随便,可他不能真就做得随便了。一顿午饭做了快一个半小时,最后端出来了三菜一汤:清蒸黑鱼、野芹炒千张、凉拌四季青和排骨汤。这期间褚恬一直在房间里休息,等到她出来一看,看见摆在桌子上的菜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徐沂将最后一盘菜放到了桌子上,一边擦手一边对褚恬说:“饭好了,过来吃。”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褚恬怎么也说不出“没胃口”这样糟蹋徐沂心意的话,她慢慢走到桌边,看着桌面上摆放的两碗汤,微动了下嘴唇,说:“总是喝汤,你能吃得饱吗?”
“没事。”徐沂说,“反正不用训练,我就当修身养性了。”
什么修身养性?褚恬瞥他一眼,惹得他一笑,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
吃过午饭,徐沂让褚恬去休息。
住院这几天,褚恬大半时间都是躺在床上睡,回到家里舒适的大床上,她倒是睡不着了。褚恬起身,打算去书房找本催眠读物来看,结果一来到客厅,发现徐沂靠着沙发睡着了。他看上去睡得很仓促,仿佛一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换。
褚恬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她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倦意,眼下有一层淡淡的青黑色,想必是住院那两三天熬出来的。想来也是,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男人,蜷窝在一张不到一米六的小床上,怎么能睡得好?更何况,他心里还有那么多的事。
她在住院,他要照顾她,同时还要惦念着另外一个人。她清楚那并非他的本意,他甚至都不愿意去见孟凡,不愿意以那种方式去见她。她明白他这样做的一切理由,也深知他会因此而心里备受煎熬。
她知道她心理有些狭隘了,可就是不愿意自己的男人因为其他女人而分一点神,哪怕那是一个不会对她产生任何威胁的女人。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有的时候,她真的很没有安全感。
打破此刻宁静的是徐沂的手机铃声,他反应速度极快地睁开双眼,正要去摸手机,看见坐在一旁的褚恬,反倒愣了下。
褚恬还挺淡定的:“接吧,说不定有事呢。”
徐沂站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褚恬在客厅独自坐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口渴,便去厨房倒水喝。倒了杯白开水,她舀了一大勺蜂蜜,兑进水中,用汤匙慢慢地搅拌着。
徐沂接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她正踮着脚尖去够放在柜橱最里面的柚子茶。看她有些吃力的样子,徐沂快走了几步,给她拿了下来。褚恬让他拧开,又取了两大勺,放进了蜜水里。
徐沂在一旁看着,唇角轻扬:“这么甜,喝了不怕难受?”
褚恬送到他嘴边,让他尝了一口,问他:“甜吗?”
徐沂咂摸这个味道,甜味入喉,还算能忍,没那么伤肝。
褚恬一口喝掉这杯自制的蜂蜜柚子茶,转过身对着水龙头刷杯子。徐沂斜靠在身后的整理台上,注视着她的背影。刚才从阳台回来,看见她侧影的一刹那,徐沂就发现她瘦了。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原本还称得上高挑纤细,可现在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下摆和衣袖处都空荡荡的,看上去格外羸弱。
一眨眼,褚恬洗好了杯子。徐沂回过神,抓住她的手,取过毛巾,轻轻给她擦了擦。
褚恬看着他,等他擦好了才轻声问:“打电话过来是不是又叫你回去?”
徐沂顿了下,“嗯”了一声。
有过上一次的经历,褚恬现下并不觉得很难接受了。嗓子忽然有些黏,大概是刚刚喝的太甜了。她咽了咽口水:“这次也是有车来接吗?”毕竟现在已经过了发往X村的最后一趟车的时间点了。
“有。”
褚恬点点头:“那你赶紧收拾东西吧,我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给你带的。”
“不着急。”徐沂将急着出去的她拉了回来,“明天早上才走。”
褚恬“啊”了声,看清他的表情,确认他没有开玩笑,才轻轻又“哦”了声。
徐沂看着眼神恍惚,脸色有些苍白的褚恬,手一使力,将她抱进了怀里。褚恬愣了下,缓过来劲后,猛捶他的肩膀,往外推他。可她毕竟是女人,力气哪能大过一个当兵的男人,她使劲挣扎着,却还是被他抱得牢牢的。
褚恬眼泪掉下来:“你、你逗我!你是不是觉得你走了我就一定会难受?”
她觉得,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她还可怜的妻子了。
昨天一整天,她都在纠结到底是听他解释还是就这么跟他吵一架。她心里很生气,可经过上一次那件事,她几乎都不敢跟他吵架了,生怕在他们还吵着架或者说还没来得及和好的时候他就被部队叫走了。然后就这样半吊着,在他走后,留给她的只能是难过和无尽的后悔。
即便她再怎么安慰自己那是一段婚姻必有的相互磨合的过程,可还是会很难受,比生他的气更难受。而这一切他明明都该知道的,他怎么还能这样跟她开玩笑,这样逗她?
越想越气,褚恬拧他,可身上没劲,手上也使不出来力。
“恬恬……”徐沂虚握住她的手,轻轻亲吻她的唇角,“对不起!”
如蜻蜓点水一下,短暂的停顿后,是炽热而猛烈的攻城略地。他紧扣着她的腰,似乎不容许她有一丝躲闪。褚恬是彻底没有一丝气力了,即便是徐沂早已松开了对她双手的钳制,她也推不开他了,只能松松地搭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渐渐急促,气息间隔越来越短,感觉到难以支撑下去的时候,徐沂终于松开了她。
褚恬泪流满面,她不想哭了,可眼泪似乎怎么也止不住。再加上刚刚呼吸不畅,她止不住地打嗝,这简直是褚恬有史以来最狼狈的一个吻了。可徐沂似乎并不在意,他就这样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沾湿衣服。
这一次,褚恬哭畅快了,连着上一次他突然结束休假离开她时的难过也发泄了出来。见她停止啜泣,徐沂拿过一盒纸巾,替她擦了擦脸,擦到一半,纸巾盒被褚恬红着眼睛夺了过去,自己来。
徐沂望着她,静默片刻,突然开口:“等我调回团里,申请一套房子,我们搬过去住。”他说得很坚决,像是早已做好了决定。
“我不。”褚恬别过脸,“这房子是我好不容易装修的,我还没住回本。”
“那就先放着,以后老了再回来住。”徐沂说,“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得跟我住一起。”
想的——还挺美。褚恬瞪他一眼,没说话。
“我不是开玩笑。”徐沂的神情很认真,“褚恬,我想我们两个好好在一起。”
褚恬有些意外,还想说些什么,就又被他抱住了。
“不要拒绝。”他声音低而有力地说了这四个字,目光也穿透有力。
褚恬听着他的语气,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心软了。意识到这一点,她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厌弃自己。
“别再有下一次。”良久,她轻声说。
当晚,徐沂难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早起来就乘车回了农场。
这一次道别,褚恬并没有感觉太难受,她知道他结束任务就有可能调离农场,回到团里就会给她办随军,随军了就会分房子,然后他们就可以住一起。未来总是美好的,值得期待的。所以她要多想想这些事,才会觉得幸福。
徐沂回部队后,褚恬在家歇了两天,便重新回到公司上班。冯骁骁看到她,十分激动:“恬恬,我发现你是我的味精啊,你不在我吃饭真不香了。”
褚恬歪头一笑,看上去特别俏皮动人。
二人正热火朝天地聊着褚恬这几天不在时公司的八卦,忽然有人敲了敲他们办公室的门。回头一看,居然是赵晓凯。
褚恬愣了一下,这厮有段日子没在她面前出现了,她几乎都忘了他的存在了。看着他越发娘炮的形象,褚恬对他的生理性厌恶也更厉害了。她装作没看见,转过了头。倒是冯骁骁,眉头一竖,没好气地看着他:“上班时间乱串门,你部门领导知道吗?”
赵晓凯笑了笑:“我听说褚恬住院做手术了,特别代表我们部门过来慰问下,我领导是不会怪罪的。”
“打住啊——”冯骁骁伸手拒绝他入内,“恬恬我们慰问就行了,你哪儿凉快闪哪儿去。”
赵晓凯不理她,依旧笑眯眯地看着褚恬:“恬恬,方便出来说两句话吗?”
褚恬被他那一声叫得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她打了个战,转过身看着赵晓凯:“我没什么好跟你说的,你们部门对我的关心和好意我都收到了,你可以走了。”
赵晓凯似乎没注意到她冷冰冰的态度,笑得越发恶心人了:“我是真的有话跟你说,恬恬,赵小晶这个人,你认识吧?”
褚恬喝进口中的水瞬间就卡在了那里,忍着咽下,她咳嗽了好一会儿,涨红着脸,抬起头恶狠狠地看着赵晓凯,一字一顿地吐出一句话:“出、去、说。”
褚恬找了个相对人少的地方,这大楼里到处都有监控,她倒不怕赵晓凯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而且,拐弯下一层楼就是保卫室。
“说吧。”褚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晓凯正想开口说话,可看着褚恬的脸蛋,他愣了下。及肩的长发被她束成了马尾,青春靓丽,凸显精致的鹅蛋脸型。双眸波光潋滟,两腮红润,唇色鲜亮,乍一看,或者细瞧,都是个惊艳的美人。
“快说,你怎么认识赵小晶?”褚恬不耐烦地催促。
是个美人,就是脾气差点。赵晓凯呵呵笑了一声:“我们两个都姓赵,你说是什么关系?”
褚恬一噎,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是她弟弟?”
“堂弟,”赵晓凯一抬下巴,“不过我们家就我爸跟我伯父兄弟俩,我跟赵小晶又都是独生,所以关系比较亲。”
褚恬忍不住冷笑,难怪两个人一个德行,专爱挖已婚人士的墙脚,原来是姐弟俩。果然,极品都是扎堆出现的。
赵晓凯一看褚恬脸色不佳,连忙为自己辩护:“你别想歪啊,虽然我知道赵小晶跟你爸和你的关系,但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乱说,那毕竟是他的姐姐,又是小三上位,说出去被人知道了他脸上也无光。
褚恬眉头一皱:“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赵晓凯眉毛一挑,突然笑了:“不觉得很有缘分吗?我是没料到,追你追不到,反倒从这一层跟你扯上关系了。”
褚恬听得都快吐了,她挺直身板,看着赵晓凯:“快别逗了,你回头问问你姐就知道我有多讨厌她了。怎么,小三上位,还指望跟我上演一场母慈子孝吗?她也配!”说到这儿,她忽然笑了,“不过你说得对,是有缘分啊,只可惜——是赶也赶不走的孽缘!”
赵晓凯被她的话震了下,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要走了。他喊了几声都没见回应,倒是引来其他人的注目,低声咒骂一句,他快跑几步跟上了她。
“我说你翻什么脸啊,赵小晶是赵小晶,我是我!褚恬,你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行不行?”他说着,忽然停了下来。
褚恬被他拉扯得有些烦,正想甩开他,结果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发现自己里面衬衣的扣子没扣好,脖子全部露在外面,徐沂昨晚留下的吻痕也一览无遗。她耳根一红,用力推开他,抓紧领口,快步离开。
早上被赵晓凯恶心了一通,褚恬一整天的心情都不好。晚上一到下班时间就离开了公司,乘车去了傅毓宁家。今早临上班前褚恬接到了她的电话,说是听说她出院的消息,要在家里给她庆祝。
褚恬到的时候,傅毓宁已经把饭做得差不多了,看着一桌子清淡可口的菜肴,她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傅毓宁笑看着她:“住一次院瘦了不少,看来得好好补补。徐沂回部队了吧?”
“嗯,我出院第二天他就走了。”
傅毓宁叹了口气:“当兵的就这样不好,命令在身一刻也延误不得,管你多大的官。”
说到此,两个人都笑了。
“算了,不说他们了。”傅毓宁请她入座,“再说菜就凉了,赶紧吃。”
褚恬乖巧可爱地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这些日子,顾长安因为一个项目要上马又忙得顾不上家。傅毓宁一个人在家,三餐都很凑合,这次因为褚恬,她特意去菜市场买了许多食材回来,做了一桌子菜,可把两个人都给吃撑着了。饭毕,忽然下起了大雨,傅毓宁就让褚恬留下,给二人一人泡了杯茶消食。
褚恬抱杯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心满意足地捧着肚子仰在了沙发上。傅毓宁看她这副餍足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要是让徐沂看见你这副坐姿,没准得批评你。”
褚恬拿来一个抱枕抱在前面,狡黠地笑:“他现在不是不在嘛,再说了,他有那么凶?”
“不是凶,是那小子打小性格就这样,见不得谁随随便便。这点随他爸。”
褚恬还真不知道这点,她稍稍坐正一点:“他倒没怎么要求我,大概知道即便是说了,我也做不来。”说着调皮地眨了下眼,十足娇憨的意味。
傅毓宁没说话,可心里清楚,是她那傻侄子在男女关系这方面开了窍,知道宠媳妇了。又喝了几口茶,傅毓宁开口问褚恬:“出院之后,去见过你公公和婆婆没?”
“打过一次电话,本想看他们是否有时间想去趟家里的,可妈说她在外地出差讲课,一个月后才能回来,爸这段时间出国谈生意,两个人都不在家。”
傅毓宁听了也忍不住咋舌:“忙成这样,这是准备赚多少钱啊!”
褚恬微微一笑:“妈说了,等她回来会到家里来看我。”
“那,你生病住院的事也没说吧?”
褚恬摇摇头:“本来就是小事,再说了,徐沂不是回来陪我了嘛。”
傅毓宁忍俊不禁,这小姑娘,还真是容易知足。
依照褚恬的性格,傅毓宁倒是不担心这姑娘不讨自家哥哥和嫂子的喜欢,就是担心她夹在徐沂和公婆之间难做,毕竟那小子跟家里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了。现在眼见着这小两口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好,徐沂越发将她放在心上,若是家里从褚恬这边下手,来拿捏徐沂,倒也不是不可能。
虽然她觉得哥嫂不会糊涂到这分儿上,去破坏小两口的日子,但她嫂子宋可如脑子一热,说不定还真做得出来……
傅毓宁回过神,低声问褚恬:“恬恬,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跟徐沂在一块的吗?”
褚恬饭后有些困顿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傅毓宁,后者早就捧着一杯茶,含笑摆出了标准的聆听姿态。
褚恬窘迫极了,好半晌,才抓抓头发,不甚自在地说:“是……我追的他。”
傅毓宁差点被口中的茶噎到:“你说什么?”
褚恬微嘟了下嘴:“有一次在军地联谊活动上我们两个遇见了,我觉得他很不错,就一见钟情了。”话说到这儿,她的脸红透了。
傅毓宁用纸巾擦了擦,接着问:“那求婚呢,求婚不会也是你吧?”
“怎么可能!”褚恬连声反驳,对上小姑好奇的目光,她的底气微微有些不足,“求婚肯定是徐沂,否则我才不会嫁给他。”
褚恬没有撒谎。他们之间,最先提出结婚的人,确实是徐沂。
那时他们已经认识快一年了。或许是疲于她的死缠烂打,他不再对她冷漠以待,两个人能够做到像正常朋友一样来往。但她清楚,他们之间恐怕也只能止于这一步了。
清楚这一点后,褚恬也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倦怠。也正是那个时候,老家传来了父母离婚的消息,她闻讯赶回家中,母亲看到她就抱着她哭了出声。
褚恬大惊,问清楚原委后要去找褚屹山大闹,结果被母亲死死抱住了双腿。她还记得母亲当时的话:“恬恬,你爸爸的心思已经不在我身上了,他的性格我太清楚了,而且我也不会允许你去找他,我的自尊心不允许我霸着一个不要我的男人不放。”
那一刻褚恬感觉自己像是重新认识了母亲,一直以来这个体型娇小、身体羸弱的南方女人在这个家里都是受气的地位,她有时候看不过要为她打抱不平的时候,还会被母亲悄悄劝下。那时母亲对她说,生什么气呢,男人就是这样,主要他肯顾家,就是好的。
现在这个男人不要她了,她却愈发变得柔韧起来。
自尊心?听了母亲的话,她恍然大悟。为了她的自尊心,她也不得不放弃徐沂了。
傅毓宁听了,倒抽一口气,有些后怕:“这么说,如果徐沂就此不再找你,你也不会再跟他有任何往来了?”
“不然呢?我才不要一个劲儿地倒贴让他得意呢。”想起来这段,褚恬心里还是有些气的,“到时候找不到比我更好的,让他可劲后悔去。”说着她捏了捏抱枕的一角。
傅毓宁失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是一年多前,徐沂还在侦察营的时候,她去看过他一次。那时他闲来无事,陪着她在营区里走走,姑侄二人说了会儿话。聊着聊着,她说起了他的个人问题,又老生常谈地开始念叨他。徐沂就这么听着,一声不吭。
她十分不满他的态度,最后抱怨了句:“你呀,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就你这闷葫芦的性子,你看哪个姑娘不开眼会追你!”
却没想到徐沂看着远处,突然笑了下。她莫名其妙,追问他笑什么,被他一句没什么敷衍了过去。
那次她是无功而返,也知道这侄子的性格,就没再多说他。直到有一天大半夜里,忽然接到他的电话。这一次,她是真的印象深刻。因为那天下着大雨,外面雷声阵阵,老顾又不在家,她心慌得睡不着。好不容易吃了药睡下,没多久就被电话铃吵醒,一听声音,是徐沂。
他似是遇到了什么事,半天不说话又不挂电话,后来还是她着急了,才听他问她:“小姑,我现在,还可不可以去爱一个人?”
这个问题来得太出乎意料,她怔愣了许久,等到她回过神来,那边已经将电话挂断了。后来她再打过去,徐沂只说没事:“就是做了个梦,梦见我结婚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听得她大半夜里开始心酸。
回想起来,傅毓宁几乎可以肯定,那次徐沂不光是做了梦,他是真的动了用心去爱一个人、跟她结婚的念头。那个姑娘估计就是褚恬。至于为什么后面又拖了大半年,她就不得而知了。
她清楚,徐沂的顾虑太多了,多到他甚至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收回思绪,傅毓宁庆幸道:“饶是我事后听了,也还是为徐沂捏了把冷汗。得亏他及时醒悟了,否则现在说不准真后悔地切腹都来不及了。”
褚恬知道傅毓宁是在安慰自己,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笑了:“哪儿有那么夸张,我可没您说得那么好。”
“好不好,慢慢会知道。”傅毓宁喝口茶润了润嗓,“不过说起来,徐沂这小子性子着实是犟,脾气发作起来,谁也拗不过他。若是他肯妥协一些,那当年考军校和毕业分配的时候就不会闹出那么多事了。可一旦他那么做,现在走的恐怕又是另一条路了。”
褚恬有些微不解:“闹出了什么事?”
傅毓宁略显诧异地抬头看她一眼,很快却又恢复平静:“看来这小子是没跟你说过了。”她笑了下,“也对,这两件事在他看来都是很丢人的事,自那过后对谁恐怕都没提起过。”
褚恬的好奇心完全被吊起来了:“很丢人?那是什么事?”
傅毓宁顿了下,说:“那年高考,徐沂报了提前批次,想读军校,想去他哥哥工作的空军。他成绩很好,录取没多大问题,就是我大哥大嫂死活不同意。大嫂她……几次想下手改徐沂的志愿,最后被徐沂发现,改了回来,两个人一直僵持到填报志愿的系统关闭,就这样大嫂还不死心,专门请高招办的人吃了顿饭,就为了徐沂志愿的事……”说到这儿,傅毓宁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多亏了他小姑父和他哥哥,两个人一起出动,这才劝说成功。”
褚恬也不太能理解公婆的想法:“为什么他们不愿意让徐沂读军校。”
“因为他家里面就两个儿子,一个已经当了兵,身心献给国家了,另外一个还要走这条路,那谁来继承家业?”
褚恬微微发窘:“那毕业分配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就更难以启齿了。”傅毓宁微叹了口气,“本来,徐沂上军校就上得很困难,等到毕业分配的时候,家里又出了事。”
“什么事?”
傅毓宁端起茶杯,看着窗外的大雨静默了片刻,才回过头,轻声道:“徐沂应该跟你说过他哥哥徐洹的事吧?”
褚恬忙点头,看了眼傅毓宁的脸色,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大哥他——”她迟疑了,有些难以置信。
“他就是那时候出的事。说是飞机失事,具体的涉及保密原则,我也就不太清楚了。”
褚恬一怔,好久才缓过神,微哑着声音问:“因为大哥的事,徐沂去不了向往已久的空军部队?”
然而傅毓宁却说:“不止这些。”
那时候听到徐洹的噩耗,他们一家人都震惊了,宋可如更是精神崩溃到住进医院。那时徐沂正面临毕业考核和分配,接到消息,连夜赶回了家里。后来,部队和徐家一起料理了徐洹的后事,徐沂守过了头七,就接到回学校的命令。
当时,宋可如怎么都不愿意让徐沂走。她那时已经完全将部队视为龙潭虎穴了,而且她又只剩下这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能轻易松手。徐沂没办法,只能骗她说考核结束就回来,以此换得了回校参加考核的机会。
悲痛过后,宋可如和徐建恒开始筹谋徐沂毕业后的工作,夫妻二人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小儿子在部队多待了,然而受困于部队的规定,军校培养出来的学员必须在部队服役一定的年限,因而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关系,给儿子调到一个清闲的地方,再让他早转业两年。
说到这里,傅毓宁苦笑了下:“正巧,你小姑父那时候就在徐沂就读的军校教书,手里还握有一点权力,所以大哥大嫂他们那段时间是踏破我家的门槛,就为了徐沂分配的事。”
“那后来呢?”
后来,志愿的事再也瞒不住了,小姑父顾长安索性直接告诉徐建恒夫妇,徐沂已经找过他了,说想到哥哥生前的空军某部服役。
“这下可不得了了,大嫂听了之后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之后是又哭又闹。整整一个月,家里就没清静过。”想起那时的情境,傅毓宁仍心有余悸。
褚恬也莫名打了个冷战:“那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傅毓宁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总归事情闹得很大,最后还是大哥来找我们,说徐沂同意了,让我们帮忙将他调到离家很近的B军区总部机关去。那是大哥唯一一次来找我们帮忙,可老顾却很生气,理都不理他,也是生平第一次对人那么甩脸子。后来不知道大哥又找了什么人,总算是办成了。”
褚恬静默了片刻,问:“小姑父当时为什么不愿意帮忙?”
“他教书的时候带过徐沂的课,跟这小子关系好得不得了,知道他从小就向往空军,有自己的理想抱负。你小姑父说,后来看见徐沂的服从分配志愿书,他都替他难受。”说到这儿,傅毓宁想起什么,一拍腿道,“这个志愿书你姑父影印了一份,还留在家里呢,我给你找出来。”
说着就上楼去翻箱倒柜了,过了几分钟后下来,递给褚恬一个档案袋。
褚恬小心翼翼地打开封口,从里面取出来一张薄薄的纸来。粗粗一看,就认出来了,这确实是徐沂的字迹,平整,不失有力。
尊敬的党组织:
本人受党培养多年,分配当前,我愿无条件服从组织的安排,听从召唤,到基层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落款处,签着“徐沂”两个字。
短短几行,样板一样的话语,看了很难给人任何的触动。
可联系起当时的情景,想象着那样倔强的一个人握笔写下这些字的时候,褚恬也由衷地感到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