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1/2)
大夏民风尚武, 全民皆兵,制度与两汉三国相似,贵族豪强们有养私兵与门客的传统,这些私兵门客并不算多, 不过几千人罢了, 单靠一个世家的私兵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故而天子们对这些私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未严令禁止。
虽说一家之兵算不得什么, 可几家加起来,数量便可观了。
尤其是, 这些世家互相斗了数百年, 最见不得的,便是一家独大。
前些年, 林家势大, 连天子都要避其三分,这种一手遮天的局面没有持续太久, 被众多世家联手搞了下去,直至今日都没有恢复元气。
再其次是谢家,险些被长公主李淑赶尽杀绝, 如今在朝为官的,已经没有谢家人了。
用世家来制衡世家, 只要筹划得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 是非常有效且一针见血的手段。
这个道理程彦明白, 李斯年更明白。
李斯年笑了一下,抬眸看着程彦,道:“小翁主与我说这些,莫不是在警告于我,要好好替翁主做事,莫生出不该生的心思,否则不日便会到来的崔家灭门之祸,便是我明日的下场?”
程彦道:“斯年多心了。”
“你我之间,起于交易,也将终于交易,我只是希望,在你我联手的时候,斯年莫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来。”
不是她不信任李斯年,而是李斯年这段时间的行为的确有些反常。
以前的李斯年连她想不到的事情都一并做了,现在的李斯年,不仅对崔振波的事情推三阻四,甚至还与旁的世家私下联系,她与李斯年之间有血仇,她不敢肯定,李斯年会不会趁着崔家动手的时机,顺手将她一同算计了去。
李斯年道:“小翁主多虑了。”
“在我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我一定是翁主手中最为锋利的那把剑。”
程彦跳了跳眉,瞥了一眼李斯年。
至于这把剑是伤人还是伤己,便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她就不该对李斯年有任何期待。
程彦道:“你知道便好,你要的东西,只有我能给。”
哪怕她舅舅是天子,也不可能许李斯年自由,她的母亲更不会,哪怕李斯年聪明有大才,关在三清殿做个道爷委实可惜,他们也不会放李斯年离开。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看得到李斯年的价值,且动了惜才之心。
若她死了,等待着李斯年的,是在三清殿困守终生。
以后无论哪位皇子继位,都会对李斯年严防死打——谢家人给天家子孙们留下的阴影太深了,天家的人是不会让谢家人得势的,毕竟他们曾将谢家屠戮,若谢家人得势,他们的下场,便如七年前的谢家一般。
程彦没再多说,转身离开。
她不能再继续依赖李斯年了,尽管听话时的李斯年的确很好用,可不听话的李斯年,又岂是一个可怕说得完的?
欺辱过他的人,死因成谜,死状凄惨,与这样一个人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程彦回到自己宫殿,内侍们送来的折子堆在她的案头。
李泓虽不算一个英武果决的皇帝,但胜在宽厚仁和,并不像历代多疑寡恩的天子那般,刻意打压日渐长大的皇子们,甚至还有意培养他们对朝政的看法和敏感度,遇到处理不过来的政务时,时常让几个儿子在一旁历练学习。
可惜李承瑛是个混不吝,不惹事生非便是万幸了,处理起政务,不是报复得罪过他的人,便是凭自己的喜好升官降爵,几日下来,李泓再不敢让他进殿。
太子李承璋做事谨慎可靠,可他生性薄凉,全然不念过往恩情,让性子仁厚的李泓很是不喜,便不愿让他插手朝政。
算来算去,也只有五子李承瑾靠点谱,虽然文弱点,但做起事情来却是井井有条,经他处理过的折子,让人挑不出一丝疏漏。
李泓很是欢喜,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又能抽出时间陪薛妃与薛妃刚生下的一双龙凤胎。
可这种欢喜没有持续多久,北狄来犯,李承瑾请命与李淑一同出征了。
朝政又尽数压在了李泓身上。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中政务繁忙,薛妃又刚刚生产,正需要人陪伴,李泓思来想去,让老黄门把一部分的奏折送给程彦。
这个时代并不禁止女子干政,程彦是他看着长大的,最是喜欢不过的孩子,又颇有才干,时常替他分忧,况又立下了那种毒誓,他没道理再怀疑程彦,只有加倍对程彦好,甚至放一部分权利给程彦。
程彦并没有拒绝李泓的分权。
事实上,在崔家伺机而动的节骨眼上,纵然李泓不许她插手朝政,她也会想办法影响李泓的决策。
李泓此举,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事。
程彦打开案上最上面的奏折。
这个时代的军队制度与西汉颇为相似,将万骑,行障塞,烽火追虏是每年秋冬都会在郡守带领下上演的节目,名唤“都试”,目的是挑选军队中的优良将士,送入华京,以充盈南军与北军。
程彦想把崔家在南北军的势力一网打尽,又不想把这些职位空缺便宜其他世家,再养出一个今日的崔家,最好的办法,便是从地方送来的将士中挑选家世清白之人任用,借此培养自己的势力与世家们抗衡。
大夏若想走的长远,便不能被世家们把持朝政——汉唐国土广袤,空前强大,这般强盛的朝代尚灭亡于地方豪强与藩镇的手中,她实在不想让大夏也如汉唐一般。
程彦圈了一些自己看中的人的名字,让忍冬拿去细细打听他们的家世。
如此又过了许多时日。
时光匆匆如流水,李淑出征两月有余,与北狄互有胜负,然而这几日,北狄却一改前两月作战策略,调整了布署,时常仗着马快,夏军追不上他们的军队,抢掠一番便赶紧逃跑。
夏军吃了战马不行的亏,粮草又被胡人劫掠,战事一度处于下风。
军报传至华京城,太极殿的朝臣们很快便因此事争执起来。
保守派说不该对北狄主动用兵,只在城内坚守不出便好,只待天寒地冻,胡人受不住寒,自然不战而退。
激进派说大夏从来不缺敢死之士,纵然伤敌一千字损八百也使得,胡人屡次藐视我大夏天威,驱兵来犯,大夏早就该大军压境,给他们一个教训了。
再者,两军作战,本就互有胜负,此时的受困,算不得什么。天子应当增兵送粮于边疆,让长公主再整军心,杀胡人片甲不留。
李泓看着殿里的朝臣们争吵不休,只觉得头大如斗,下了朝,便去昭阳殿找薛妃解闷。
薛妃道:“北狄威胁我大夏边疆近百年,陛下如今正当壮年,国力强盛,此时不对北狄用兵,难道将北狄留给子孙后辈们去解决吗?”
李泓惆怅道:“并非朕有心退让,只是我们战马不及北狄,原就在战场上占了劣势,如今粮草被劫,军心越发不稳,若再继续僵持下去,只怕姐姐危矣。”
薛妃笑道:“妾不才,无法为陛下分担战马之忧,但粮草之事,妾却能帮陛下解困。”
之前程彦筹粮,薛家为保存实力,也为韬光养晦,只是象征性地送过去一些,如今她生下祥瑞皇子,心境便大不相同了,哪怕祖父再三叮嘱她切莫出头,切勿插手朝政,只小心养育皇子公主之类的话,但她还是有些意动。
太子李承璋哪怕有崔家撑腰,可已经遭了李泓厌弃,三皇子莽撞,五皇子文弱,其他皇子不比她的孩子大多少,李泓不过三十五六,身强力壮并无疾病缠身,她与孩子的日子,长着呢。
如今让母家出些粮食收买军心,为孩子铺路,想来母家也是愿意的。
当然,不愿意也没法子——她已经在李泓面前许下话了,祖父再怎么不愿,也要筹粮送至边疆。
晚间这件事便被李泓身边的小黄门告知了程彦。
程彦饮完杯中茶,整了整衣裙,道:“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去找御史大夫说说话。”
“记住,要悄悄地去,不能被任何人得知,尤其是崔莘海那只满肚子坏水的老狐狸。”
薛怀信对程彦的到来颇为意外。
华京城的世家们对程彦的印象并不好,她培养出来的苗子抢去了世家们太多的生意,让世家的高价粮无处可卖。
薛怀信虽出身世家,可与其他世家的看法不大相同。
程彦所做之事虽然损害了世家豪强的利益,却是功在千秋,青史悠悠,一个昌盛的世家,其起势到灭亡,也不过三两句话的位置,可程彦造福万民培育苗种的事情,却会一代一代传下去。
薛怀信很是欣赏程彦,但碍于身份,也不好与程彦主动相交。
此次程彦来府,他忙人备上程彦爱喝的茶,爱吃的点心。
程彦抿了一口茶,便笑了起来,道:“御史大夫费心了。”
薛怀信捋着胡须,颇为儒雅,道:“不知翁主造访,所为何事?”
程彦不大与朝臣往来,今日找他,必有要事。
程彦道:“我中午得了一个消息,想听听御史大夫的意见。”
说着,她把薛妃许给李泓粮草的事情告知薛怀信。
薛怀信尚不知道这个消息,乍一听,眸光微变,须臾之间又恢复往日的清雅有礼模样,沉思片刻,道:“老夫明白翁主的意思了。”
“翁主瞧着,是崔振波适合去护送粮草,还是崔元锐更为合适?”
程彦眸光轻转。
到底是沉浸宦海数十年的老臣,她一开口,他便知道她的用意,根本不需要她再继续浪费口舌劝说——薛妃已经许下粮草,崔家推脱不得,只能往边疆送粮草。可若薛家的子弟尽数去护送粮草,朝中空虚,崔莘海必有动作。
为提防崔家异动,运送粮草之人除却薛家的儿郎外,必须还要有崔家掌兵的人一同前去。
程彦道:“崔元锐年轻,又是崔家嫡子,去边疆历练一番也是好的。”
顿了顿,程彦又道:“至于崔元锐走后的宫廷警备,便由车郎将袁行代管吧。”
车郎将、户郎将、骑郎将统称为郎中三将,主宫廷宿卫,仅在光禄勋光禄丞之下。
袁行虽然出身汝南袁家,但却是旁支所出,与袁家的关系不远不近,她在宫中见了许多次,是个好苗子,值得培养一番。
薛怀信没有犹豫太久,点头道:“此事交于老夫去办。”
二人达成协议后,程彦便起身告辞。
她是偷偷来找薛怀信的,不能停留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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